寒意是针，密密麻麻地刺进骨头缝里。
李澈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是一片模糊的暗沉。
锦帐如云，绣着繁复却黯淡的缠枝莲纹，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和淡淡药味的气息萦绕在鼻端。
头痛欲裂，像是被钝器反复敲打过，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不是他的大学宿舍。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意识——实验室里彻夜的灯光，尚未完成的数据模型，以及……以及另一个属于“萧夜”的、短暂而憋屈的十八年人生。
永嘉侯府世子，身份尊贵，却因生母早逝、性格懦弱，在这深宅大院里活得连个体面的下人都不如。
最后定格的一幕，是荷花池畔，那个与他有几分相似、眉眼却尽是骄横的少年——他的庶弟萧睿，带着恶意的笑，狠狠将他推了下去。
冰冷的池水淹没口鼻，绝望的窒息感……李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皮肤光滑，并无勒痕或伤口，但那种濒死的恐惧感却真实得让他浑身发冷。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苦逼理工男，熬夜猝死（或者别的什么原因），竟然魂穿到了这个同样刚死于非命的倒霉世子身上。
“嘶……”他试图撑起身子，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胸口闷痛，西肢酸软无力，这具身体显然虚弱到了极点。
帐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穿着半旧藕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端着药碗，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见到他醒来，小丫鬟眼睛一亮，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带上浓浓的忧色，快步走到床边。
“世子，您终于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强自压抑着，小心翼翼地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您都昏睡两天了……快，先把药喝了吧。”
李澈，不，现在是萧夜了。
他靠在引枕上，打量着眼前这个约莫十西五岁的小丫鬟，记忆告诉他，这是原主身边唯一忠心的婢女，名叫云袖。
生得瘦瘦小小，面色有些营养不良的黄，唯有一双眼睛，清澈见底，此刻写满了真切的担忧。
“嗯。”
萧夜应了一声，声音沙哑干涩。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粗糙的白瓷药碗上，浓黑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就是这碗药。
原主的记忆里，自从落水被救起（或者说，是淹死后被打捞上来）后，这两天，他时昏时醒，每次醒来，这位“温柔体贴”的表妹柳芸儿都会“恰巧”过来探望，或是亲自，或是吩咐云袖，喂他喝下这据说是府里大夫开的“安神定惊”的汤药。
可每次喝完，原主便会陷入更深的昏沉，甚至心口隐隐作痛。
萧夜的心沉了下去。
理工男的思维让他习惯性地寻找逻辑链条：落水（谋杀未遂？
）——昏迷——汤药（加剧病情？
）。
这根本不是什么安神药，很可能是慢性的毒药！
柳芸儿，那个记忆中总是浅笑盈盈、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的表妹，竟然是催命符之一？
见萧夜只盯着药碗不动，云袖有些着急，以为他是怕苦，小声劝道：“世子，药快凉了，表小姐吩咐过，一定要趁热喝效果才好。
奴婢……奴婢给您拿了蜜饯来。”
看着云袖那双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睛，萧夜心中微动。
这侯府里，魑魅魍魉横行，或许只有这个小小的婢女，是唯一可以暂时……观察一下的对象。
他需要信息，需要确认自己的猜测。
他缓缓抬手，指尖尚未触碰到碗壁，便虚软地垂落，伴随着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整个人蜷缩起来，脸色煞白，气息微弱。
“世子！
您怎么了？”
云袖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放下药碗，上前替他拍背，急得眼圈都红了，“是不是胸口又疼了？
奴婢这就去禀告侯爷，再请大夫来！”
“不……不用……”萧夜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抬起眼，眼神虚弱却异常清明，首首地看着云袖，“云袖，你告诉我……我落水那天，除了萧睿，还有谁在附近？”
云袖被他眼中的锐利惊得一怔，下意识地回道：“那天……除了二少爷，好像……好像表小姐也带着丫鬟在园子里赏花，离荷花池不远……”萧夜的心彻底冷了。
果然如此。
他松开手，重新靠回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疲惫和漠然。
他指了指那碗药，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这药，倒了。”
云袖愕然：“倒了？
可是世子，您的身子……我说，倒了。”
萧夜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云袖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威严，“偷偷倒掉，别让任何人看见。
以后柳芸儿送来的任何东西，吃的、用的，一律找借口推掉，推不掉，就像这样处理。”
云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世子醒来后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那种眼神，让她不敢质疑，只能惴惴不安地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环佩叮当的轻响，一个娇柔婉转的声音随之响起：“夜表哥可是醒了？
芸儿听说表哥今日气色好些了，特地炖了盏燕窝粥来给表哥补补身子。”
帘栊一挑，一个身着淡粉衣裙的少女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正是柳芸儿。
她生得柳眉杏眼，肤白唇红，此刻粉颊微晕，眼波流转间尽是关切，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心地善良、我见犹怜的美人。
然而，萧夜却敏锐地捕捉到她踏入房间时，目光飞快地扫过床头小几上那碗未曾动过的汤药时，眼底一闪而逝的惊疑和阴沉。
“表小姐。”
云袖连忙起身，有些慌乱地行礼。
柳芸儿脸上瞬间又挂满了温柔的笑意，走到床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云袖方才的位置，仿佛没看见云袖一般，只专注地看着萧夜：“表哥，你感觉如何？
可还有哪里不适？
这燕窝粥是芸儿用小火慢炖了一个时辰的，最是滋补，你多少用一些吧。”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将一个小食盒放在桌上，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盅。
萧夜心中冷笑，面上却挤出一丝符合原主懦弱性格的、带着感激和窘迫的笑容：“有劳……有劳表妹费心了。
只是我刚醒，没什么胃口，胸口也闷得慌，怕是……怕是要辜负表妹的好意了。”
柳芸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展颜，声音更加柔媚：“表哥说的哪里话，身子要紧。
若是没胃口，喝点清淡的粥水也好啊。”
说着，她竟亲自拿起瓷勺，就要去舀那燕窝粥，一副非要亲眼看着他吃下去不可的架势。
萧夜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粥……恐怕也有问题！
就算没问题，他也不可能碰这女人送来的任何东西。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略显尖刻的女声高声道：“萧夜呢？
让他出来！
我们郡主来了！”
屋内三人皆是一愣。
柳芸儿动作顿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不易察觉的厌烦。
云袖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地看向萧夜。
萧夜搜索着记忆，很快便想起来了。
安宁郡主，他那位名义上的未婚妻。
靖安王的掌上明珠，身份尊贵，性格骄纵，向来瞧不起他这个“废物”世子，婚事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从未给过原主好脸色。
今天她怎么会来？
而且听起来，来者不善。
柳芸儿迅速恢复了镇定，放下瓷勺，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对萧夜柔声道：“表哥，郡主驾到，怕是有什么要事，我们快出去迎一迎吧。”
她这话看似体贴，实则将萧夜架了起来，若他因“病重”不起，便是对郡主不敬。
萧夜深深地看了柳芸儿一眼，这女人，真是时刻不忘给他挖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不适，对云袖道：“扶我起来。”
在云袖的搀扶下，萧夜勉强披了件外袍，脚步虚浮地走出卧室，来到略显简陋的小厅堂。
只见厅堂门口，站着几名衣着光鲜、神情倨傲的王府婢女。
当中一人，身着火红色骑装，腰束玉带，手持马鞭，身量高挑，容颜明艳逼人，正是安宁郡主。
她下巴微扬，眼神如同看着地上的尘埃一般，扫过萧夜苍白病弱的脸，毫不掩饰其中的鄙夷和厌恶。
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身穿锦蓝长袍、面容俊朗、嘴角含笑的年轻男子——靖安王世子，赵扬，安宁郡主的兄长，也是原主记忆里少数会当面嘲讽他的人之一。
“萧夜，你总算肯出来了？”
安宁郡主冷哼一声，鞭梢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掌心，“本郡主今日来，是给你一个体面。”
她从袖中抽出一封泥金帖子，随手扔在身旁的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这是退婚书。”
她的声音清脆，却字字如冰，“你我婚约，自此作废。
你这种废物，根本配不上本郡主。
签了它，从此你我嫁娶各不相干！”
厅内一片死寂。
云袖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扶着萧夜的手臂。
柳芸儿垂着眼睑，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微微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弧度。
所有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夜身上，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看戏心态。
等着看这个本就窝囊的世子，如何在自己的院子里，遭受这奇耻大辱。
萧夜感觉着云袖搀扶着他的手传来的颤抖，感受着这具身体内部传来的阵阵虚弱和寒意，看着眼前这对高高在上、视他如蝼蚁的兄妹，还有身旁那位看似担忧、实则包藏祸心的表妹。
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前世今生的不甘和憋屈，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内缓缓积聚。
退一步海阔天空？
不。
在这吃人的世界，退一步，等待他的，只会是柳芸儿的毒药，萧睿的推手，以及眼前这毫不留情的践踏！
是万丈深渊！
他缓缓抬起头，苍白的面容上不见丝毫血色，唯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向桌上那封刺目的退婚书，然后，目光移到了安宁郡主那张骄纵明艳的脸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澈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是一片模糊的暗沉。
锦帐如云，绣着繁复却黯淡的缠枝莲纹，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和淡淡药味的气息萦绕在鼻端。
头痛欲裂，像是被钝器反复敲打过，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不是他的大学宿舍。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意识——实验室里彻夜的灯光，尚未完成的数据模型，以及……以及另一个属于“萧夜”的、短暂而憋屈的十八年人生。
永嘉侯府世子，身份尊贵，却因生母早逝、性格懦弱，在这深宅大院里活得连个体面的下人都不如。
最后定格的一幕，是荷花池畔，那个与他有几分相似、眉眼却尽是骄横的少年——他的庶弟萧睿，带着恶意的笑，狠狠将他推了下去。
冰冷的池水淹没口鼻，绝望的窒息感……李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皮肤光滑，并无勒痕或伤口，但那种濒死的恐惧感却真实得让他浑身发冷。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苦逼理工男，熬夜猝死（或者别的什么原因），竟然魂穿到了这个同样刚死于非命的倒霉世子身上。
“嘶……”他试图撑起身子，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胸口闷痛，西肢酸软无力，这具身体显然虚弱到了极点。
帐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穿着半旧藕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端着药碗，蹑手蹑脚地走进来。
见到他醒来，小丫鬟眼睛一亮，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带上浓浓的忧色，快步走到床边。
“世子，您终于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强自压抑着，小心翼翼地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您都昏睡两天了……快，先把药喝了吧。”
李澈，不，现在是萧夜了。
他靠在引枕上，打量着眼前这个约莫十西五岁的小丫鬟，记忆告诉他，这是原主身边唯一忠心的婢女，名叫云袖。
生得瘦瘦小小，面色有些营养不良的黄，唯有一双眼睛，清澈见底，此刻写满了真切的担忧。
“嗯。”
萧夜应了一声，声音沙哑干涩。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粗糙的白瓷药碗上，浓黑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就是这碗药。
原主的记忆里，自从落水被救起（或者说，是淹死后被打捞上来）后，这两天，他时昏时醒，每次醒来，这位“温柔体贴”的表妹柳芸儿都会“恰巧”过来探望，或是亲自，或是吩咐云袖，喂他喝下这据说是府里大夫开的“安神定惊”的汤药。
可每次喝完，原主便会陷入更深的昏沉，甚至心口隐隐作痛。
萧夜的心沉了下去。
理工男的思维让他习惯性地寻找逻辑链条：落水（谋杀未遂？
）——昏迷——汤药（加剧病情？
）。
这根本不是什么安神药，很可能是慢性的毒药！
柳芸儿，那个记忆中总是浅笑盈盈、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的表妹，竟然是催命符之一？
见萧夜只盯着药碗不动，云袖有些着急，以为他是怕苦，小声劝道：“世子，药快凉了，表小姐吩咐过，一定要趁热喝效果才好。
奴婢……奴婢给您拿了蜜饯来。”
看着云袖那双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睛，萧夜心中微动。
这侯府里，魑魅魍魉横行，或许只有这个小小的婢女，是唯一可以暂时……观察一下的对象。
他需要信息，需要确认自己的猜测。
他缓缓抬手，指尖尚未触碰到碗壁，便虚软地垂落，伴随着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整个人蜷缩起来，脸色煞白，气息微弱。
“世子！
您怎么了？”
云袖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放下药碗，上前替他拍背，急得眼圈都红了，“是不是胸口又疼了？
奴婢这就去禀告侯爷，再请大夫来！”
“不……不用……”萧夜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抬起眼，眼神虚弱却异常清明，首首地看着云袖，“云袖，你告诉我……我落水那天，除了萧睿，还有谁在附近？”
云袖被他眼中的锐利惊得一怔，下意识地回道：“那天……除了二少爷，好像……好像表小姐也带着丫鬟在园子里赏花，离荷花池不远……”萧夜的心彻底冷了。
果然如此。
他松开手，重新靠回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疲惫和漠然。
他指了指那碗药，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这药，倒了。”
云袖愕然：“倒了？
可是世子，您的身子……我说，倒了。”
萧夜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云袖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威严，“偷偷倒掉，别让任何人看见。
以后柳芸儿送来的任何东西，吃的、用的，一律找借口推掉，推不掉，就像这样处理。”
云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世子醒来后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那种眼神，让她不敢质疑，只能惴惴不安地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环佩叮当的轻响，一个娇柔婉转的声音随之响起：“夜表哥可是醒了？
芸儿听说表哥今日气色好些了，特地炖了盏燕窝粥来给表哥补补身子。”
帘栊一挑，一个身着淡粉衣裙的少女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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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得柳眉杏眼，肤白唇红，此刻粉颊微晕，眼波流转间尽是关切，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心地善良、我见犹怜的美人。
然而，萧夜却敏锐地捕捉到她踏入房间时，目光飞快地扫过床头小几上那碗未曾动过的汤药时，眼底一闪而逝的惊疑和阴沉。
“表小姐。”
云袖连忙起身，有些慌乱地行礼。
柳芸儿脸上瞬间又挂满了温柔的笑意，走到床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云袖方才的位置，仿佛没看见云袖一般，只专注地看着萧夜：“表哥，你感觉如何？
可还有哪里不适？
这燕窝粥是芸儿用小火慢炖了一个时辰的，最是滋补，你多少用一些吧。”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将一个小食盒放在桌上，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盅。
萧夜心中冷笑，面上却挤出一丝符合原主懦弱性格的、带着感激和窘迫的笑容：“有劳……有劳表妹费心了。
只是我刚醒，没什么胃口，胸口也闷得慌，怕是……怕是要辜负表妹的好意了。”
柳芸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展颜，声音更加柔媚：“表哥说的哪里话，身子要紧。
若是没胃口，喝点清淡的粥水也好啊。”
说着，她竟亲自拿起瓷勺，就要去舀那燕窝粥，一副非要亲眼看着他吃下去不可的架势。
萧夜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粥……恐怕也有问题！
就算没问题，他也不可能碰这女人送来的任何东西。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略显尖刻的女声高声道：“萧夜呢？
让他出来！
我们郡主来了！”
屋内三人皆是一愣。
柳芸儿动作顿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和不易察觉的厌烦。
云袖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地看向萧夜。
萧夜搜索着记忆，很快便想起来了。
安宁郡主，他那位名义上的未婚妻。
靖安王的掌上明珠，身份尊贵，性格骄纵，向来瞧不起他这个“废物”世子，婚事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从未给过原主好脸色。
今天她怎么会来？
而且听起来，来者不善。
柳芸儿迅速恢复了镇定，放下瓷勺，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对萧夜柔声道：“表哥，郡主驾到，怕是有什么要事，我们快出去迎一迎吧。”
她这话看似体贴，实则将萧夜架了起来，若他因“病重”不起，便是对郡主不敬。
萧夜深深地看了柳芸儿一眼，这女人，真是时刻不忘给他挖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虚弱和不适，对云袖道：“扶我起来。”
在云袖的搀扶下，萧夜勉强披了件外袍，脚步虚浮地走出卧室，来到略显简陋的小厅堂。
只见厅堂门口，站着几名衣着光鲜、神情倨傲的王府婢女。
当中一人，身着火红色骑装，腰束玉带，手持马鞭，身量高挑，容颜明艳逼人，正是安宁郡主。
她下巴微扬，眼神如同看着地上的尘埃一般，扫过萧夜苍白病弱的脸，毫不掩饰其中的鄙夷和厌恶。
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身穿锦蓝长袍、面容俊朗、嘴角含笑的年轻男子——靖安王世子，赵扬，安宁郡主的兄长，也是原主记忆里少数会当面嘲讽他的人之一。
“萧夜，你总算肯出来了？”
安宁郡主冷哼一声，鞭梢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掌心，“本郡主今日来，是给你一个体面。”
她从袖中抽出一封泥金帖子，随手扔在身旁的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这是退婚书。”
她的声音清脆，却字字如冰，“你我婚约，自此作废。
你这种废物，根本配不上本郡主。
签了它，从此你我嫁娶各不相干！”
厅内一片死寂。
云袖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扶着萧夜的手臂。
柳芸儿垂着眼睑，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微微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弧度。
所有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夜身上，有同情，有怜悯，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看戏心态。
等着看这个本就窝囊的世子，如何在自己的院子里，遭受这奇耻大辱。
萧夜感觉着云袖搀扶着他的手传来的颤抖，感受着这具身体内部传来的阵阵虚弱和寒意，看着眼前这对高高在上、视他如蝼蚁的兄妹，还有身旁那位看似担忧、实则包藏祸心的表妹。
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前世今生的不甘和憋屈，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内缓缓积聚。
退一步海阔天空？
不。
在这吃人的世界，退一步，等待他的，只会是柳芸儿的毒药，萧睿的推手，以及眼前这毫不留情的践踏！
是万丈深渊！
他缓缓抬起头，苍白的面容上不见丝毫血色，唯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向桌上那封刺目的退婚书，然后，目光移到了安宁郡主那张骄纵明艳的脸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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