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天都塌了。
半年前,一个丫鬟不小心摔碎了他喜欢的花瓶,就被他踹断了两根肋骨。
我是真怕他。
所幸这五年,我虽在他的院子里,但当粗使丫鬟,不必近身伺候。
加之,他眼中只有美婢,而我,只有一身蛮力。
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也必不会看上我。
通房丫鬟,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但到底身份是高些。
二爷他虽然纨绔,但那副皮囊也多的是人趋之若鹜。
可这好事,怎会落在我头上?
绝对有诈。
1
我叫朝霞,是江都宁府二少爷院里的粗使丫鬟。
宁家是江都的大家族,在江都多的是铺子、良田。
当朝的宁相,以及宫里的宁贵妃都出身这里。
可以说,宁府打个喷嚏,江都就得几天风寒。
五年前,我娘听说我能进宁府做工,高兴得几天睡不着觉。
宁府的下人月钱都比别处多一倍,她拉着我的手说,你去了好好干,若能攀上个管事或者小厮,将来日子就有指望了。
我记住了我娘的话,一进宁府就开始给自己物色。
但是五年过去了,我没勾搭上一个人。
直到今天,老夫人一句话,我就成了二少爷的通房丫鬟。
2
夜幕降临,我洗了三遍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战战兢兢地来到宁兆南的院子。
宁兆南的贴身小厮阿福在门口等我,见我来了,上下打量一番,撇撇嘴: 二爷在书房,你直接进去吧。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书房的门。
宁兆南正靠在太师椅上看书,烛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竟有几分温润如玉的错觉。
但我知道,这只是假象。
我忍不住盯着他的靴尖——半年前,一个丫鬟就是被这双靴子踹断了两根肋骨。
过来。他头也不抬地说。
我挪着小步走到他面前,膝盖一软就跪下了。
我真不是装的,我是真怕他。
这五年,我虽然在他的院子里当粗使丫鬟,但根本没有这么近距离跟他说过话。
因为他只喜欢跟院里的漂亮小丫环说话,而我不是。
我只有一把子力气,特能干活。
管事妈妈很喜欢我。
3
宁兆南白了我一眼: 谁让你跪了?
我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反应。
宁兆南放下书,眯起眼睛打量我: 长得是真难看。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大圆脸: 疼吗?
我下意识地摇头,又赶紧点头: 疼,但二爷教训得是……
宁兆南突然笑了: 你倒有趣。
他一把将我拉进怀里: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好好伺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的手探进我的衣襟,我浑身僵硬,却不敢反抗。
我的后槽牙咬了又咬。
宁兆南的通房丫环,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但是在这府里,也比粗使丫环身份高了不少。
二爷他虽然纨绔,但总归有一副好皮囊,多的是漂亮丫环愿意干这差事。
可这事儿却落在了我头上?
绝对有诈。
我抹去眼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两年了,终于等到这个机会。
4
前段时间我无意中撞见了老夫人的秘密。
那是个阴雨天,我去后院收衣裳时,听见假山后传来低语。
夫人正和一位陌生道士说话: 必须找个命硬的,兆南这病,寻常女子受不住。
我本想悄悄退开,却不慎踩断一根树枝。
老夫人锐利的目光扫过来时,我急中生智,装作整理鞋子的样子。
老夫人突然打断他: 你,过来。
我战战兢兢走过去,老夫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她的指甲掐进我的皮肉,疼得我差点叫出声。
生辰字报来。
我哆哆嗦嗦说了,道士掐指一算,突然眼睛一亮: 戊土命,正合
现在想来,那天起我就被盯上了。
5
发什么呆?宁兆南不满地掐了我一把。
我回过神,他下一口咬在我的肩头,疼得我一激灵。
他娘说的没错,他的确得找个命硬的。
突然,他就剧烈咳嗽起来。
二爷……我壮着胆子按住他的手,您……是不是身子不适?
他动作一顿,眼神陡然阴鸷: 谁告诉你我身子不适?
我慌忙摇头: 奴婢瞎猜的……
多事。他冷哼一声,从我身上下来,咳嗽更加厉害,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迹。
我下意识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到床下: 滚出去
我踉跄着退到门口,听见他在身后咬牙切齿: 今晚的事敢说出去,我扒了你的皮
江都宁府独子有病,谁听了都会大做文章。
我连连答应,捡起我的衣服退了出去。
6
第二日清晨,阿福踹开下人房的门。
二爷赏的。他丢来个锦盒,里面躺着根翡翠点缀的银簪子,让你今儿个戴着去伺候。
我盯着那对价值我半年月钱的簪子,突然想起昨晚宁兆南咳血时,我腕上被他掐出的淤青。
替我谢二爷恩典。我乖顺地戴上。
然后,转头就塞给管厨房的刘婶: 劳烦炖碗冰糖雪梨。
刘婶看了看簪子,眉开眼笑: 二爷待你真不一般,你先收着。
是啊,不一般,就像屠夫给待宰的羊喂把嫩草,我看了看手上被刘婶退回的簪子想。
傍晚时分,阿福踩着夕阳的余晖晃进洗衣房时,我正蹲在青石板上捶打二爷的长袍。
别洗了。他靴尖踢翻我的木盆,在溅起的水花里抛来一把黄铜钥匙,西厢房给你收拾出来了,离二爷的书房就隔道月亮门。
我攥着湿漉漉的衣角没动——两年前,住那个厢房的秋棠姐姐,坟头草都该有一人高了。
7
夜晚,宁兆南不小心打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他手背上。
我立刻跪下,掏出帕子替他擦手,指尖微微发抖。
二爷恕罪,奴婢这就去换……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问: 你怕我?
我咬着唇摇头,眼眶蓄着泪——方才抽空去给刘婶煮姜汤,忘洗手了,姜汁辣得我眼睛生疼。
他说: 你心疼我。
宁兆南格外温柔。
事后,他搂着我说: 朝霞,你跟了我多久了?
一月零三天,二爷。我小声回答。
记得倒清楚,他轻笑,这一个月,我对你如何?
二爷待奴婢极好。
宁兆南翻身压住我: 你倒是听话。
我盯着他滑动的喉结盘算: 这个角度用簪子捅进去,活命几率有多大?
8
我蹲在廊下擦地时,宁兆南故意往我刚擦净的石板上扔瓜子壳。
一颗,两颗,三颗。
我低着头,一颗一颗捡起来,顺手把他靴尖沾的泥也擦了。
他忽然冷笑一声,语气却说不出的暧昧: 你倒是乖顺。
我垂着眼睫没应声。
下午,郎中来府里为我诊脉,开了几副补药。
宁兆南问我: 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你身体那么好,还要给你开补药。
为了让我尽快怀孕。
宁兆南眼光一暗,上下打量我: 你都知道?
是的,奴婢收拾书房时,发现本残缺医书,上面写着血枯症……活不过三十……需至亲骨血为引……
宁兆南一脚踹在我的胸口上,我直接跪下了。
他的靴尖抵在我喉头,只要稍一用力就能碾碎我的气管。
他俯身,带着血腥气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既然知道,就该明白你这条命现在值多少钱。
我忍不住抬眼问: 二爷,如果我一直怀不上孕怎么办?
那你就一直待在我身边,一直到怀上为止。
9
半夜,雷雨交加,我被雷声惊醒时,听见院里有动静。
推开窗,看见宁兆南跪在雨地里,浑身湿透,手里攥着什么。
好奇心驱使我撑伞出去。
走近了才听见他在喃喃自语: ……父亲……不要……二弟……
他手里是一块残缺的玉佩。
我伸手想扶他,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朝霞?他眼神涣散,你……你也要把我儿子做成药引吗?
我僵在原地: 什么儿子?什么药引?
宁兆南突然崩溃般大笑: 我父亲……当年就是这样……用我二弟……
话没说完,他栽倒在地。
我和闻声赶来的阿福把他抬回书房。
宁兆南的话断断续续、颠三倒四,但也很清晰了。
宁老爷当初肯定是为了自己活下去,害了宁兆南他弟。
但是我来宁府前,宁老爷和宁夫人就去世了,只留下老夫人带着宁兆南。
想来这宁老爷即使害了宁兆南他弟,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也更加明白了我的身份。
我确实是宁兆南的药罐子,装他药引子的罐子。
宁府对我的期待是: 赶紧生下孩子。
10
那天雨夜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宁兆南待我越发柔情似水。
他总是捏着我的下巴打量我。
这时,我总是低头数他衣服上的绣线,盘算着他一根绣线抵我多少月钱。
我时常越想越难受。
哭什么?他拇指抹过我眼角,跟了本少爷是你的福气。
我把眼泪憋回去: 奴婢是高兴的。
他满意地笑了,开始解我衣带。
我盯着床顶的雕花,心想这木头是不是紫檀的,到时候要是能掰一块带走……
专心点。他掐我大腿。
一来二去,日日夜夜。
我倒也真怀上了孩子。
宁老夫人很开心。
11
几天后的半夜,我被一阵响动惊醒,睁眼看见宁兆南站在我床前,月光下他的脸惨白如鬼。
二、二爷?我吓得坐起身。
他死死盯着我的肚子,眼神可怕。真怀上了?
我下意识护住腹部,点点头。
宁兆南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打掉。
我惊恐地摇头: 老夫人说……
我不管那老不死的说什么他暴怒,一把将我拽下床,现在就去找大夫……
兆南老夫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宁兆南僵住了。
宁兆南松开我,突然笑了: 祖母,我是担心这贱婢怀的不是宁家的种。
老夫人冷笑: 是不是,生下来便知。
宁兆南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竟挤出一丝笑: 祖母说得是。
他转向我,伸手想摸我的脸,我本能地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阴鸷: 好好养胎。
说完转身走了。
老夫人拍拍我的手: 别怕,有我在。
等所有人都离开,我瘫坐在床上,浑身发抖。
宁兆南的反应太奇怪了——他为什么这么害怕我生下这个孩子?
这不是他的药引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