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雪松下，书为媒初雪停了三日，北平的天依旧透着化不开的清寒。
风卷着残雪掠过琉璃厂的青石板，把书铺门楣上“翰墨斋”的黑檀木牌吹得轻轻晃，木牌边缘的包浆在冷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像藏着经年的墨香。
林知雪这几日总绕路走这条街，说是去学堂顺路，其实心里清楚，是为了书铺门口那棵老雪松——连续两晚，她都看见那个穿深灰呢子大衣的身影，立在雪松下，手里捧着本书，指尖偶尔拂过落雪的书页，像在与什么人悄悄对话。
这天黄昏，夕阳把天边染成淡橘色，雪地里的光也软了些。
林知雪抱着学生的习作本经过，蓝布包在臂弯里轻轻晃，本子上还留着学生们稚嫩的笔迹，有的在“忽如一夜春风来”的旁边画了个小雪人，看得她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刚走到书铺斜对面，就见那人合上书转身，两人的目光在暮色里撞了个正着。
他先愣了愣，随即露出浅淡的笑，那笑意比檐角未化的残雪还温和，像夕阳落在雪上的光：“林先生，又遇见了。”
林知雪攥紧了怀里的蓝布包，指尖有点发暖——许是暮色太柔，又许是他的笑太顺耳，她竟觉得这清寒都淡了些。
“先生也爱来这儿淘书？”
她往前挪了两步，停在雪松的影子外，怕踩脏了他脚边的雪——那雪积得薄，映着他的皮鞋尖，像撒了层碎银。
“算是吧。”
他往雪松旁让了让，露出身后书铺的玻璃窗，窗内亮着昏黄的电灯，把一排排书架照得格外清晰，“这家的旧诗集最全，掌柜的是个懂行的，能淘到些市面上少见的版本。”
说着，他从大衣内袋里掏出本线装书，书页泛黄，封面上写着《饮冰室诗话》，字迹是手写的小楷，透着股雅致。
他轻轻展开书页，一片干银杏叶从纸间飘出来，落在雪地上，叶脉还清晰得很，像把去年的秋光冻在了上面。
林知雪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叶片，就觉出那叶子的薄——许是夹在书里太久，连叶脉都透着点纸的纹路。
她抬头想递给他，却听见他说：“林先生若是喜欢，这书先借你看。”
他把书递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带着点油墨的凉意，像刚从墨砚里蘸过的笔。
她慌忙接住书，指尖碰到书页，竟觉出点余温——想来是他揣在怀里许久，把书也焐暖了。
“这……太麻烦先生了。”
林知雪抱着书，有点不好意思。
她翻到夹银杏叶的那页，见页边有淡淡的批注，字迹遒劲，和她那日在槐树下见的墨痕很像。
“不麻烦。”
他靠在雪松树干上，雪落在他的肩头，没一会儿就积了层薄白，“我看林先生爱读词，这本诗话里提了不少诗词典故，或许你会喜欢。”
他说着，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蓝布包上，“先生这是刚从学堂回来？”
“嗯，带了学生的习作。”
林知雪把包往身前挪了挪，“孩子们倒是喜欢背诗，就是总把‘燕山雪花大如席’念成‘燕山雪花大如碟’，还说雪像糖糕上的糖霜。”
她想起学生们较真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眼角弯起来，像含了点夕阳的光。
他也跟着笑，声音比刚才亮了些：“孩童的心思最真，倒比我们这些成年人懂诗里的趣。”
他说起自己翻译西方诗集时的事，说有次译到“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总觉得少了点味道，首到看见院里的腊梅冒了花苞，才忽然懂了那种盼头。
林知雪认真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说学堂里的腊梅也快开了，等开了可以折一枝插在书桌上。
两人就着暮色聊诗，从梁启超聊到李清照，从西方的雪聊到北平的冬，雪松下的风似乎都暖了些，连落在脸上的雪粒，都没那么凉了。
天渐渐黑了，书铺里的灯更亮了，掌柜的探出头喊了声“沈先生，要关门咯”，他才反应过来时辰不早。
林知雪把《饮冰室诗话》抱在怀里，说要赶紧回去，免得家人担心。
他点点头，把那片银杏叶夹回书里，又叮嘱：“看完再还我就好，我每天这个时候都在这儿。”
林知雪“嗯”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刚走了没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林先生——”她猛地回头，只见他站在雪松下，手里举着样东西，暮色里看不清模样，只看见那东西在灯光下闪了下，像块碎玉。
他往前走了两步，正要开口，书铺里的伙计突然又喊：“沈先生，您订的外文报纸到了！”
他顿了顿，低头把东西塞进大衣口袋，对林知雪歉意地笑了笑：“明日再说吧，耽误你回去了。”
说完便匆匆进了书铺，深灰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只留下门帘晃动的轻响。
林知雪站在原地，风卷着雪沫落在脸颊，心里却有点发慌。
她仔细想了想，昨日在槐树下，她除了抱着书，还带了支银质书签——那是母亲留给她的，书签上刻着“知雪”两个字，早上整理书时还在，回来就没见了。
难道是落在槐树下，被他捡了去？
她低头摸了摸怀里的《饮冰室诗话》，书页间的银杏叶似乎还带着他的温度，而雪松下那个未说完的句子，像颗被雪埋着的种子，悄悄在心底发了芽。
她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慢了些，总忍不住回头看那棵雪松——雪还在落，落在树干上，落在他刚才站过的地方，没一会儿就把脚印盖了去。
回到家，林知雪把《饮冰室诗话》放在书桌上，小心地展开夹着银杏叶的那页。
她摸了摸页边的批注，又想起他举着的那个东西，心里竟有点盼着明日快点来。
她把书签的事记在心里，想着明日见面时，一定要问清楚——还有，她还没问他的名字，只听掌柜的叫他“沈先生”，那他的名字，究竟是什么呢？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落在窗棂上，发出轻轻的声响。
林知雪把书抱在怀里，觉得这冬夜，好像没那么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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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到书铺斜对面，就见那人合上书转身，两人的目光在暮色里撞了个正着。
他先愣了愣，随即露出浅淡的笑，那笑意比檐角未化的残雪还温和，像夕阳落在雪上的光：“林先生，又遇见了。”
林知雪攥紧了怀里的蓝布包，指尖有点发暖——许是暮色太柔，又许是他的笑太顺耳，她竟觉得这清寒都淡了些。
“先生也爱来这儿淘书？”
她往前挪了两步，停在雪松的影子外，怕踩脏了他脚边的雪——那雪积得薄，映着他的皮鞋尖，像撒了层碎银。
“算是吧。”
他往雪松旁让了让，露出身后书铺的玻璃窗，窗内亮着昏黄的电灯，把一排排书架照得格外清晰，“这家的旧诗集最全，掌柜的是个懂行的，能淘到些市面上少见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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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展开书页，一片干银杏叶从纸间飘出来，落在雪地上，叶脉还清晰得很，像把去年的秋光冻在了上面。
林知雪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叶片，就觉出那叶子的薄——许是夹在书里太久，连叶脉都透着点纸的纹路。
她抬头想递给他，却听见他说：“林先生若是喜欢，这书先借你看。”
他把书递过来，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带着点油墨的凉意，像刚从墨砚里蘸过的笔。
她慌忙接住书，指尖碰到书页，竟觉出点余温——想来是他揣在怀里许久，把书也焐暖了。
“这……太麻烦先生了。”
林知雪抱着书，有点不好意思。
她翻到夹银杏叶的那页，见页边有淡淡的批注，字迹遒劲，和她那日在槐树下见的墨痕很像。
“不麻烦。”
他靠在雪松树干上，雪落在他的肩头，没一会儿就积了层薄白，“我看林先生爱读词，这本诗话里提了不少诗词典故，或许你会喜欢。”
他说着，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蓝布包上，“先生这是刚从学堂回来？”
“嗯，带了学生的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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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学生们较真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眼角弯起来，像含了点夕阳的光。
他也跟着笑，声音比刚才亮了些：“孩童的心思最真，倒比我们这些成年人懂诗里的趣。”
他说起自己翻译西方诗集时的事，说有次译到“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总觉得少了点味道，首到看见院里的腊梅冒了花苞，才忽然懂了那种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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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着暮色聊诗，从梁启超聊到李清照，从西方的雪聊到北平的冬，雪松下的风似乎都暖了些，连落在脸上的雪粒，都没那么凉了。
天渐渐黑了，书铺里的灯更亮了，掌柜的探出头喊了声“沈先生，要关门咯”，他才反应过来时辰不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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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点头，把那片银杏叶夹回书里，又叮嘱：“看完再还我就好，我每天这个时候都在这儿。”
林知雪“嗯”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刚走了没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林先生——”她猛地回头，只见他站在雪松下，手里举着样东西，暮色里看不清模样，只看见那东西在灯光下闪了下，像块碎玉。
他往前走了两步，正要开口，书铺里的伙计突然又喊：“沈先生，您订的外文报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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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便匆匆进了书铺，深灰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只留下门帘晃动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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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慢了些，总忍不住回头看那棵雪松——雪还在落，落在树干上，落在他刚才站过的地方，没一会儿就把脚印盖了去。
回到家，林知雪把《饮冰室诗话》放在书桌上，小心地展开夹着银杏叶的那页。
她摸了摸页边的批注，又想起他举着的那个东西，心里竟有点盼着明日快点来。
她把书签的事记在心里，想着明日见面时，一定要问清楚——还有，她还没问他的名字，只听掌柜的叫他“沈先生”，那他的名字，究竟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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