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最终选择了留下。
并非完全出于信任，更多是一种走投无路下的权衡。
格雷戈尔医生的诊所，至少提供了食物、药品和一个相对安全的栖身之所。
而那种对自身诡异力量的恐惧与好奇，也像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他去接近这个似乎能提供答案的男人。
格雷戈尔对烬的决定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递给他一套干净的、同样是灰色的粗布衣服。
“先把伤养好。
诊所的工作不复杂，但需要细心和耐心。”
接下来的几天，烬开始了在“灰眸诊所”的生活。
诊所位于罗格镇一个相对僻静的街区，门面不大，看起来和镇上其他几家私人诊所并无不同。
格雷戈尔医生医术精湛，尤其擅长处理各种外伤和疑难杂症，收费也相对公道，因此在附近的居民和底层水手中有不错的口碑。
每天都有病人前来求诊，从感冒发烧到刀伤骨折，不一而足。
烬的工作主要是打扫卫生、清洗器械、晾晒草药，以及在格雷戈尔忙不过来时，帮忙递送东西、安抚病人。
他沉默寡言，动作却利落仔细，那双曾经死寂的灰色眼睛，在观察和学习时，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专注。
格雷戈尔话很少，指导烬时言简意赅，从不废话。
他对待病人冷静甚至有些淡漠，但操作精准有效，总能缓解病人的痛苦。
烬注意到，格雷戈尔对草药的运用出神入化，很多看似普通的植物，经过他的配伍和处理，都能产生奇效。
平静的日常下，暗流涌动。
烬能感觉到，格雷戈尔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不仅仅是观察他伤口的愈合速度（确实快得异乎寻常），更是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情绪波动，甚至是他呼吸的节奏。
而格雷戈尔口中的“特别”病例，也很快出现了。
那是一个深夜，诊所己经关门。
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浅眠的烬。
他打开门，两个穿着兜帽、神色紧张的男人抬着一个担架冲了进来。
担架上的人浑身是血，昏迷不醒，最可怕的是他的伤口——不是刀伤或枪伤，而是一种不规则的、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溃烂，并且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格雷戈尔医生！
快救救他！”
其中一个兜帽男急声道，声音带着恐惧。
格雷戈尔从里间走出，看了一眼伤者，灰色的眼眸没有任何波动。
“抬到里面处置室。”
他吩咐道，然后瞥了烬一眼，“你也过来，帮忙。”
处置室里，灯光下伤者的惨状更加清晰。
那溃烂似乎在缓慢蔓延，伴随着细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滋滋声。
“按住他。”
格雷戈尔戴上手套，拿起一把银亮的小刀和镊子，语气不容置疑。
烬依言上前，用手按住伤者未受伤的肩膀。
当他的手指接触到伤者皮肤时，一种极其微弱但清晰的“吸吮”感传来，仿佛伤者体内某种混乱的能量正试图侵蚀他。
几乎是本能地，烬体内那股沉寂的力量微微波动了一下，将那丝侵蚀感瞬间“湮灭”。
格雷戈尔的动作停顿了零点一秒，极快地看了烬一眼，然后继续专注于清理伤口。
他的手法快如闪电，精准地剜除腐肉，然后用一种深绿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
药膏接触到伤口，立刻发出更剧烈的滋滋声，但溃烂的蔓延趋势却被明显遏制住了。
整个过程中，伤者因为剧痛而短暂苏醒，发出非人的嘶吼，挣扎的力量大得惊人，但烬死死地按住了他。
烬能感觉到，自己接触伤者的手掌区域，那种微弱的“湮灭”感持续存在着，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着伤口处散发出的异常能量对他自身的侵蚀。
处理持续了近一个小时。
当格雷戈尔最终用特制的绷带包扎好伤口时，伤者己经因为失血和疼痛再次昏迷过去，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两个兜帽男人千恩万谢，留下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抬着同伴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格雷戈尔摘下沾满血污的手套，仔细清洗着双手，头也不抬地问：“感觉如何？”
烬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没有任何痕迹，但他清晰地记得刚才的感觉。
“他的伤……很奇怪。
不像是普通的伤。”
“嗯。”
格雷戈尔擦干手，打开钱袋，倒出里面的贝利，大部分是普通货币，但其中夹杂着几枚样式古老、闪烁着晦暗金属光泽的钱币。
“那是被‘诅咒之物’或者某些‘黑暗工艺’制造的武器所伤。
常规医术很难处理。”
他拿起一枚古怪钱币，在指尖把玩：“这个世界，远比你看到的更复杂，也更危险。
恶魔果实、霸气，只是冰山一角。
深海之下，历史阴影之中，隐藏着更多难以理解的存在和力量。”
烬沉默着。
格雷戈尔的话，印证了他的一些猜测。
这个世界，和他逃离的那个充满“净化”火焰的地方一样，潜藏着无数的危险。
“你刚才做得不错。”
格雷戈尔突然话锋一转，灰色的眼眸首视烬，“你的‘特质’，似乎对那种混乱、负面的能量有天然的克制作用。
虽然是无意识的散发，但有效地保护了你自己。”
烬心中一凛。
果然，格雷戈尔一首在观察他能力的反应。
“从明天开始，在你伤势允许的范围内，我会对你进行一些基础的测试。”
格雷戈尔的语气不容拒绝，“你需要学会感知它，控制它，至少，要能约束它无意识的逸散。
否则，它迟早会害死你，或者害死你身边的人。”
几天后，烬的伤口基本愈合，只留下一道粉色的新疤。
格雷戈尔所谓的“测试”也开始了。
测试地点在诊所后院一个封闭的小仓库里。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中央放着一张石桌。
格雷戈尔递给烬一个普通的木杯，里面装着清水。
“集中你的注意力，尝试去‘感受’你体内的那种力量。
然后，尝试用你的意志，去引导它，哪怕只是一丝，作用于这个杯子。”
烬接过杯子，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着巷子里那种力量爆发时的感觉。
但那种感觉虚无缥缈，完全不受他控制。
他憋得脸色通红，额头渗出冷汗，杯子却毫无变化。
“不对。”
格雷戈尔冷静地指出，“不是用蛮力，也不是靠情绪激动。
那种力量源于你的生命本源，与你的意志和‘存在’本身紧密相连。
尝试去‘内视’，去感知你身体内部那种独特的‘频率’或‘波动’。”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烬感到沮丧和疲惫。
控制这种力量，比想象中难上千百倍。
格雷戈尔并不着急，他换了一种方式。
他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沙漏，放在石桌上。
“放弃‘引导’，改为‘约束’。
尝试在你拿起沙漏的时候，抑制住你力量的自然逸散。
目标是，不让沙漏的玻璃和沙子因为你的接触而出现任何细微的损耗。”
这个目标似乎更具体。
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玻璃。
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指尖仿佛有一个微小的、无形的漩涡，正要开始“吮吸”玻璃的物质能量。
他集中全部精神，试图“关闭”这个漩涡。
“嗡……”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嗡鸣。
沙漏完好无损，但烬指尖接触的那一点玻璃表面，出现了一个比针尖还要细小、需要极仔细才能看到的、完全透明的圆形凹陷！
仿佛那一小点的玻璃被凭空抹去了一点点！
烬脱力地后退一步，大口喘气，浑身被汗水湿透。
这一次，他成功了……一点点，但也感受到了控制这股力量所带来的巨大精神消耗。
格雷戈尔拿起沙漏，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着那个微小凹陷，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
“很好。”
他放下沙漏，“虽然粗糙，但方向对了。
记住这种感觉，控制重于释放。
在你能够完全约束它之前，任何主动的使用都是自杀行为。”
日子一天天过去。
烬白天帮忙处理诊所事务，晚上则在仓库里进行着枯燥而痛苦的能力控制训练。
他逐渐能够更清晰地感知到体内那股力量的“存在”，虽然还远谈不上控制，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被动地承受其反噬。
他灰暗的眼神中，开始多了一丝专注和思考的光芒。
格雷戈尔医生虽然冷漠，但他的知识和指导，为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然而，罗格镇并非世外桃源。
诊所的平静，很快就被来自外界的涟漪打破。
一天下午，一个穿着海军二等兵制服、脸上带着些许傲气的年轻士兵来到诊所，声称要采购一批特效伤药。
“我们支部最近训练任务重，难免有磕碰。
听说格雷戈尔医生的药效果很好。”
士兵说着，目光却不时地瞟向正在后院晾晒草药的烬，“医生，那个新来的伙计，以前没见过啊？
不是本地人吧？”
格雷戈尔面不改色，一边配药一边淡淡地回答：“远房亲戚的孩子，家里遭了难，过来投奔我，在诊所帮帮忙。”
“哦？
远房亲戚？”
士兵笑了笑，语气有些意味深长，“现在外面不太平，来历不明的人，还是小心点好。
我们巴斯提尤上校最近可是很关注镇上的治安呢。”
巴斯提尤……烬记得这个名字，是罗格镇海军支部的指挥官，一个以严格执行“绝对正义”而闻名的本部上校。
海军……烬的心微微收紧。
他本能地对任何形式的“官方”力量感到警惕。
送走海军士兵后，格雷戈尔看了一眼烬，语气平淡：“海军注意到你了。
虽然只是例行公事的盘问，但说明你己经不再是无名之辈。”
烬沉默不语。
他明白，随着他留在诊所的时间越长，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他的过去，他那诡异的能力，就像一颗定时炸弹。
同时，他也隐约感觉到，镇上的某些地下势力，似乎也对格雷戈尔的诊所，或者说对他这个新来的“伙计”，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罗格镇的海面下，暗流变得更加湍急了。
烬的安稳日子，似乎即将到头。
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冲突，将彻底将他卷入这座开始与结束之镇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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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说着，目光却不时地瞟向正在后院晾晒草药的烬，“医生，那个新来的伙计，以前没见过啊？
不是本地人吧？”
格雷戈尔面不改色，一边配药一边淡淡地回答：“远房亲戚的孩子，家里遭了难，过来投奔我，在诊所帮帮忙。”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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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海军士兵后，格雷戈尔看了一眼烬，语气平淡：“海军注意到你了。
虽然只是例行公事的盘问，但说明你己经不再是无名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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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随着他留在诊所的时间越长，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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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也隐约感觉到，镇上的某些地下势力，似乎也对格雷戈尔的诊所，或者说对他这个新来的“伙计”，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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