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沈墨书搬进梧桐巷那天，恰是春末夏初。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青石板上，斑驳陆离。
他抱着自己的小书包站在院门口，看着陌生的环境，小脸上写满了不安。
“喂，你是新来的吗？”
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从隔壁院门里探出头来，眼睛亮晶晶的，像熟透的黑葡萄。
她手里拿着半个肉包子，嘴角还沾着一点馅料。
沈墨书点点头，没说话。
“我叫林小雨，下雨的那个雨。”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把手里的肉包子掰了一大半递给他，“给你吃，我妈妈包的，可好吃了。”
沈墨书看着那个被小手捏得有点变形的包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包子还带着温度，香气扑鼻。
“谢谢。”
他小声说。
“你叫什么呀？”
林小雨歪着头问。
“沈墨书。”
“墨书？”
林小雨眨眨眼，“是写字那个墨吗？
你爸爸妈妈是不是想让你以后当书法家？”
沈墨书被她逗笑了，摇摇头：“不知道。”
从那一天起，沈墨书的生活里就多了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林小雨比他大半岁，却比他活泼开朗得多。
她带着他熟悉梧桐巷的每一个角落，告诉他哪家的枇杷最甜，哪家的狗最凶，哪里的墙最好爬。
“墨书，快来看！”
七岁那年的夏天，林小雨神秘兮兮地拉着他跑到巷子尽头的老槐树下，“这里有只小猫，它受伤了。”
一只瘦弱的小橘猫蜷缩在树根处，后腿有一道伤口，正在瑟瑟发抖。
沈墨书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小猫的头：“它需要包扎。”
两个小孩手忙脚乱地找来清水和布条，小心翼翼地给小猫清洗伤口、包扎。
林小雨把自己午饭里的小鱼干省下来喂它，看着小猫狼吞虎咽的样子，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们叫它小橘子好不好？”
她提议。
沈墨书点点头，看着阳光下林小雨灿烂的笑容，觉得心里暖暖的。
时光如水，静静流淌。
转眼间，两个孩子都上了小学，又在同一个班级。
每天早晨，林小雨都会准时敲响沈墨书家的门：“墨书，快点，要迟到啦！”
然后两个小小的身影就会背着书包，一前一后地奔跑在梧桐巷里，惊起一树麻雀。
沈墨书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有时会被班上调皮的男生欺负。
每次都是林小雨像只护崽的母鸡一样冲上去：“不许你们欺负墨书！”
有一次，几个男生抢走了沈墨书的作业本，林小雨二话不说就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等沈墨书找来老师时，她己经头发凌乱，校服扣子掉了一颗，却还死死护着那本作业本。
“你怎么这么傻？”
放学后，沈墨书一边用创可贴帮她处理手上的擦伤，一边心疼地说，“他们抢就抢了，我再写一份就是。”
林小雨满不在乎地甩甩头：“那不行！
这是你熬夜写的，不能让他们抢走。”
看着她倔强的表情，沈墨书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既想保护她，又被她保护着。
小学毕业那年，两家人一起去郊外野餐。
大人们在树荫下聊天，两个孩子跑到附近的小溪边玩水。
林小雨脱了鞋袜，赤脚踩在清凉的溪水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墨书，快来呀！
水好凉快！”
她回头招呼他。
沈墨书站在原地，看着她被水花打湿的裙摆，突然觉得心跳得厉害。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相机，偷偷拍下了这个画面。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在他心里有着不一样的位置。
初中时代悄然而至，青春的种子在少年们心中悄然发芽。
沈墨书和林小雨依然形影不离，但有些东西在悄悄改变。
沈墨书的身高如春笋般蹿了起来，声音也开始变得低沉。
林小雨则出落得亭亭玉立，曾经的羊角辫变成了利落的马尾。
他们还是每天一起上下学，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手拉手。
偶尔手臂相碰，两人都会不自觉地脸红，然后迅速分开。
初二那年的情人节，沈墨书鼓足勇气，买了一盒巧克力想要送给林小雨。
他在校门口徘徊了很久，却看见隔壁班的体育委员先他一步，把一封信塞到了林小雨手里。
那一刻，沈墨书觉得自己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默默地把巧克力藏进书包最深处，转身离开了。
那天放学，林小雨反常地沉默。
走到梧桐巷口时，她突然开口：“今天有人给我递情书。”
“哦。”
沈墨书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拒绝了。”
林小雨继续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说我己经有喜欢的人了。”
沈墨书的心猛地一跳：“是谁？”
林小雨的脸一下子红了，跺了跺脚：“笨蛋！”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留下沈墨书一个人站在原地，想了整整一个晚上。
初三的学业紧张起来，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很多，但每个周末，他们还是会一起在沈墨书家的书房里写作业。
一个周日的下午，阳光暖暖地照进书房。
林小雨被一道数学题难住，咬着笔头苦思冥想。
沈墨书凑过去给她讲解，一抬头，发现两人的脸靠得极近，近到能数清她长长的睫毛。
西目相对，空气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林小雨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像熟透的苹果。
“我...我去倒水。”
她慌乱地站起身，却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倒去。
沈墨书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少女柔软的身体撞进他怀里，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他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你们在干什么？”
沈妈妈推门而入，惊讶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两人像触电一样迅速分开，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阿姨，我...我在教小雨做题。”
沈墨书结结巴巴地解释。
沈妈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放下果盘就出去了。
门关上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然后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吓死我了。”
林小雨拍着胸口。
“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
沈墨书说着，耳根却依然泛红。
高中时代如期而至。
很幸运，他们考入了同一所重点高中，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但依然每天一起上下学。
高一的那个冬天，沈墨书参加了学校的数学竞赛班，每天都要训练到很晚。
林小雨则加入了文学社，经常要排版校报。
一个飘雪的傍晚，沈墨书结束训练时己经是晚上八点多。
他走出校门，惊讶地发现林小雨站在路灯下，不停地跺着脚取暖。
“你怎么还没回家？”
他快步走过去，发现她的鼻子都冻红了。
“等你啊。”
林小雨从怀里掏出一个还温热的饭盒，“猜到你又没吃晚饭，我妈今天做了红烧肉，给你留了点。”
雪花飘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星星一样闪烁。
沈墨书接过饭盒，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体温，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傻不傻，这么冷的天，不会先回家吗？”
他轻声责备，却掩饰不住语气里的心疼。
“一个人回家多没意思。”
林小雨笑嘻嘻地说，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走吧，再晚我爸妈该担心了。”
两人并肩走在飘雪的街道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墨书偷偷侧过头，看着林小雨被冻得通红的鼻尖，突然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高二文理分科，沈墨书选了理科，林小雨选了文科。
两人的教室隔着一栋楼，见面的时间更少了。
但每天课间，沈墨书总会找各种借口从文科楼前经过，只为了能偶遇林小雨。
有时是一瓶她爱喝的酸奶，有时是一包她喜欢的零食，有时就只是为了说一句“今天降温了，多穿点”。
这些小把戏很快就被林小雨看穿了。
“沈墨书，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们文科楼这边的风景啊？”
一天课间，她故意在走廊上拦住他，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沈墨书的耳根瞬间红了：“我...我来找王老师问问题。”
“王老师在行政楼哦。”
林小雨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沈墨书语塞，尴尬地推了推眼镜。
“笨蛋。”
林小雨轻声说，然后飞快地塞给他一张纸条，转身跑开了。
沈墨书打开纸条，上面清秀的字迹写着：周末去看电影吧，就我们两个。
那一刻，沈墨书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冲出胸膛。
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很顺利，如果不是在电影院门口碰见了班主任的话。
“沈墨书，林小雨，好巧啊。”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老师好！”
林小雨反应极快，“我们班这周要写影评，所以我来看电影找素材。
正好遇见沈墨书，他好像是来帮物理老师买什么东西的。”
沈墨书连忙点头：“对对对，买...买激光笔。”
班主任将信将疑地走了。
两人松了口气，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撒谎精。”
沈墨书轻轻戳了戳林小雨的额头。
“彼此彼此。”
林小雨得意地扬起下巴。
高三如约而至，学习的压力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个人身上。
沈墨书和林小雨见面的时间更少了，但他们约定好每周日下午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那是他们最珍惜的时光。
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阳光暖暖地照在书页上。
学累了就相视一笑，或者传一张小纸条互相鼓励。
一次模拟考，林小雨的数学考砸了，心情低落了整整一周。
那个周日的图书馆里，她对着试卷红了眼眶。
“我怎么这么笨啊，这道题你教过我三遍了，我还是做错了。”
沈墨书放下笔，轻轻握住她的手：“没关系，我再说一遍，慢慢来。”
他耐心地重新讲解，首到林小雨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墨书，你真好。”
她轻声说，眼睛还带着泪光，却笑得格外甜美。
沈墨书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吻去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是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晚上，沈墨书和林小雨并肩坐在梧桐巷的老槐树下。
初夏的晚风轻柔地拂过，带来栀子花的香气。
“紧张吗？”
沈墨书问。
“有点。”
林小雨老实承认，“万一考不好怎么办？”
“不管你考得怎么样，你都是最棒的林小雨。”
沈墨书认真地说，“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吗？”
“当然记得。”
林小雨笑起来，“要一起去看更大的世界。”
沉默片刻，沈墨书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送你的。”
林小雨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银质手链，挂着一个迷你书本吊坠，上面刻着一个“雨”字。
“这是...护身符。”
沈墨书轻声说，“明天戴着它，就像我陪在你身边一样。”
林小雨的眼眶瞬间红了：“什么时候准备的？”
“很久了。”
沈墨书帮她戴上手链，动作轻柔，“从意识到我喜欢你的那一刻起。”
空气突然安静，只能听见蝉鸣和彼此的心跳。
林小雨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手链，月光下，银色的链子闪着柔和的光。
“沈墨书，”她突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等高考结束，我有话对你说。”
沈墨书的心猛地一跳：“我也有话对你说。”
两人相视而笑，心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高考终于结束的那个下午，沈墨书第一个冲出考场，等在林小雨的考场外。
当看到她笑着跑向自己时，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考得怎么样？”
他接过她的书包。
“还不错！”
林小雨笑得眼睛弯弯，“你呢？”
“正常发挥。”
沈墨书看着她，深吸一口气，“现在，我可以说了吗？”
林小雨的脸一下子红了，点点头。
“林小雨，我喜欢你，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了。”
沈墨书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林小雨的眼中泛起泪光，却笑得无比灿烂：“这句话，我等了好多年了。”
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
沈墨书愣了一秒，随即笑着追了上去。
两个年轻的身影在夏日的阳光下奔跑，笑声洒满整条街道。
路旁的梧桐树郁郁葱葱，见证了这对青梅竹马的美好时光。
后来的后来，他们都考上了心仪的大学，虽然在不同的城市，但每个周末都会视频，每个假期都会见面。
异地恋很辛苦，但他们的感情却在距离的考验下越发深厚。
大学毕业那年，沈墨书放弃了北上广的高薪offer，回到了有林小雨的城市。
他在她公司附近租了房子，每天接送她上下班，就像小时候一起上下学一样。
一个春天的午后，沈墨书带着林小雨回到梧桐巷。
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巷子里的枇杷树又结满了金黄的果实。
“还记得这里吗？”
沈墨书指着槐树下的位置，“我们第一次遇见小橘子的地方。”
“当然记得。”
林小雨笑着靠在他肩上，“那时候你多害羞啊，连我给的包子都不敢接。”
沈墨书也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单膝跪地：“那么，现在你敢接这个吗？”
盒子打开，一枚钻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林小雨惊讶地捂住嘴，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小雨，从六岁到二十六岁，我的每一个重要时刻都有你参与。
往后的每一天，我也想和你一起度过。”
沈墨书深情地望着她，“嫁给我，好吗？”
林小雨用力点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沈墨书为她戴上戒指，然后站起身，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一如二十年前他们初遇的那个午后。
巷子深处，隐约传来包子的香气，和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将青梅竹马的美好，延续到了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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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是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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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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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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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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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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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旁的梧桐树郁郁葱葱，见证了这对青梅竹马的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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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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