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
沈墟躺在柔软的病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上单调的白色。
这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种玉石或灵木，而是一种粗糙、毫无灵气的材质。
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这具名为“沈墟”的皮囊，脆弱得不堪一击，经脉滞涩，仙元……不，这里没有仙元，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虚无。
但她的识海深处，一点微弱的金光顽强地亮着。
那是她自爆元神时，强行保留下来的最后一点仙魂本源，也是她如今唯一的依仗。
神识如同最纤细的丝线，以她为中心，缓慢而坚定地向西周蔓延。
墙壁的材质、走廊外规律的脚步声、隔壁病房压抑的啜泣……一切信息都被这无形的丝线捕捉，在她脑中构建出此地的立体图景。
“精神病院……”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根据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和这几日的观察，她理解了自己所处的境地——一个被视为“心神失常”、需要被囚禁和“治疗”的地方。
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沈墟，曾是横压一个时代、距离仙王之境仅一步之遥的瑶光仙子，如今竟沦落至此等凡俗之地，与一群真正的“心神失守”者为伍。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门被推开。
走进来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子，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个硬质写字板。
他身后跟着一名身材壮硕的男护士，沉默地守在门边。
“沈小姐，早上好。
感觉今天怎么样？”
男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语气温和，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关切。
他是林莫，她的主治医生。
沈墟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没有灵力波动，纯粹的凡人。
但他的眼神很锐利，充满了探究欲，试图用他那套所谓的“科学”理论，来剖析她这个“异常”。
“尚可。”
沈墟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微哑，却异常平静。
林医生在板子上记录着什么。
“你昨天说，你来自一个可以飞天遁地的世界，被称为‘仙界’，是吗？”
“是。”
“你说你被最信任的师尊和道侣背叛，他们夺走了你的……‘仙骨’？”
他念出这两个字时，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是。”
“然后你自爆了……元神？”
“是。”
一连三个“是”，沈墟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眼神古井无波，仿佛在陈述与己无关的事实。
这种绝对的坦然，反而让林莫微微蹙起了眉头。
通常，妄想症患者在谈及自己的妄想时，会带有强烈的情绪，或激动，或恐惧，或愤怒。
但沈墟没有，她冷静得像在做一个学术报告。
“沈小姐，”林莫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试图给她更大的压力，“根据我们的检查，你的身体各项指标基本正常。
你所说的‘仙骨’、‘元神’，在医学上并不存在。
你是否考虑过，这些经历，可能只是你遭受巨大刺激后，大脑产生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一种……虚构的记忆？”
沈墟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
“林医生，你相信存在你无法理解的事物吗？”
林莫笑了笑，带着专业人士的自信：“科学就是在不断理解未知。
但理解需要证据，需要可重复验证的逻辑。
你所说的，不符合我们目前认知的任何物理定律。”
“定律？”
沈墟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
林莫愣了一下。
这句充满哲学思辨的古文从一个“精神病人”口中如此清晰地吐出，让他感到些许意外。
他重新审视着床上的女人，她苍白，虚弱，但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从容与……高贵，却无法忽视。
“沈小姐，你的学识让我惊讶。
但这并不能证明……”他的话未说完，沈墟轻轻抬起了右手。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病房内没有风，但林莫却忽然觉得，周围的光线似乎暗了一下，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远离，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笼罩了他。
守在门边的男护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警惕地向前半步。
沈墟的手指在空中极其细微地勾勒了几下，没有任何光芒，也没有任何声响。
但林莫却感到自己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股微弱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你刚才做了什么？”
林莫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沈墟的手己经放回身侧，神情依旧平淡。
“只是活动一下手指。
林医生，你看起来很紧张。”
林莫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破绽，但什么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错觉，一定是最近太累了。
他重新拿起记录板，转移了话题：“我们换个方式。
沈小姐，如果你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么请你告诉我，那里的‘修炼’是如何进行的？
你所说的‘灵气’，又是什么？”
他开始深入探究她的“妄想”细节，试图从内部找到逻辑矛盾，从而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这是标准的认知行为疗法。
然而，沈墟的回答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她没有描述什么光怪陆离的景象，而是用了一种近乎……数学和物理学的语言。
“能量守恒，并非绝对。
在一个封闭系统内，总能量恒定，但形态可以转化、跃迁。
‘修炼’，本质上是生命个体构建一个高效的内部‘场’，打破自身能量壁垒，主动汲取、转化并存储环境中更高维度的能量——我们称之为‘灵气’的过程。”
她顿了顿，看着林莫有些茫然的眼神，继续用平静的语调说道：“经脉，是能量传导与增幅的超导网络。
丹田，是能量压缩与稳定的奇点容器。
神识，是干涉现实与高维信息交互的量子观测态。
至于道法……”沈墟的目光扫过林莫手中的写字板，以及他别在白大褂口袋上的那支金属钢笔。
“……是基于对能量和规则的理解，所进行的特定频率的‘编程’与‘调用’。”
林莫彻底怔住了。
他预想过无数种荒诞的回答，却唯独没想过，会听到一套用现代科学术语包装的、听起来似乎能自圆其说的……玄学理论？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精神病人的胡言乱语，更像是一个严谨的科学家在阐述一个未被证实的假说！
“编程？
调用？
这太荒谬了！”
林莫忍不住反驳，“能量怎么可能凭空产生？
又怎么可能通过意念调用？”
沈墟微微偏头，看着他口袋里的钢笔。
“林医生，你的笔。”
林莫下意识地低头。
就在他视线离开沈墟脸庞的一刹那，那支沉重的金属钢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一推，从他的口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了光洁的地板上。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林莫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得清清楚楚，周围没有任何人碰到他，也没有任何气流。
那支笔，就像是自己跳出来的一样！
男护士也看到了这一幕，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林莫猛地抬头，紧紧盯着沈墟：“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墟迎着他的目光，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我说了，编程与调用。
理解规则，然后使用它。
就像你理解重力，所以知道松手笔会掉落。
而我，只是理解了让它‘主动’掉落的规则。”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莫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
一定是某种他没注意到的魔术手法，或者是他产生了幻觉！
但那股转瞬即逝的寒意，这支诡异掉落的钢笔……所有的巧合凑在一起，指向一个让他世界观开始动摇的可能性。
他弯腰，有些僵硬地捡起钢笔，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不能慌，他是医生。
“很有趣的……把戏，沈小姐。”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也许只是静电，或者……”他的话再次戛然而止。
因为沈墟的目光，越过了他，落在了他身后那名男护士身上。
她的眼神似乎聚焦在男护士的额头。
男护士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动了动身子。
沈墟却微微蹙起了眉，用一种近乎诊断的语气，清晰而缓慢地说道：“这位……护卫。
你颅内有旧伤，左侧颞叶，约米粒大小。
阴雨天会阵发性刺痛，伴有短暂耳鸣。
近来发作频率，增加了。”
“轰——！”
男护士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同见了鬼一般，猛地后退一步，撞在门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他指着沈墟，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连林医生都不知道！
那是他年轻时打架留下的隐伤，是他最深处的秘密！
这个女人怎么可能知道？！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
林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看看面无人色的男护士，又看看床上依旧平静的沈墟，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幻觉可以是巧合，笔掉落的把戏可以解释，但……一眼看穿一个人自己都未曾言说的隐疾？
这己经完全超出了医学，甚至超出了科学能够解释的范畴！
沈墟没有再理会几乎崩溃的男护士，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林莫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的奥秘。
“林医生，”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一字一句地敲打在林莫摇摇欲坠的理智上，“你现在还认为，你所认知的‘物理定律’，是这个世界的……全部吗？”
林莫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手中的记录板变得无比沉重，上面那些基于现代心理学写下的诊断记录，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看着沈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感到了恐惧。
不是对暴力或疯狂的恐惧，而是对未知，对自身认知体系彻底崩塌的恐惧。
这个女人……她不是妄想症。
她到底是什么？
病房内，只剩下男护士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将沈墟苍白的面容映照得半明半暗，宛如一尊从古老神话中走出的、正在缓缓苏醒的神祇。
而她看向林莫的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在说：我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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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年轻时打架留下的隐伤，是他最深处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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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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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觉可以是巧合，笔掉落的把戏可以解释，但……一眼看穿一个人自己都未曾言说的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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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墟没有再理会几乎崩溃的男护士，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林莫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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