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四篆李进忠进忠完本小说免费阅读_最新章节列表宦官四篆(李进忠进忠)

那块麦芽糖的甜意还没在舌尖散尽，李进忠就把老槐树下的赌摊当成了自己的家。

从十五岁那年夏天起，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耗在了那里，白天太阳刚露头，就蹲在赌摊前等着开场，夜里哪怕只剩两三个赌徒，也会借着挂在槐树枝上的油灯接着赌。

那盏油灯是疤脸从镇上捡来的，灯芯烧得发黑，昏黄的光只能照亮半个赌桌，却足够让李进忠看清骰子上的点数。

他不再跟着以前的混混们偷鸡摸狗，也懒得去镇上帮人搬东西攒铜板，满脑子都是骰子的转动、牌九的组合。

赢钱的时候，他会揣着沉甸甸的铜钱，跑到镇上的小酒馆，点一盘猪头肉、一壶劣酒，跟疤脸或是其他赢了钱的赌徒胡吃海喝。

猪头肉肥得流油，劣酒辣得呛嗓子，可他吃得津津有味，喝得酩酊大醉，觉得这样的日子才算快活，比在家听娘的咳嗽声、看爹的醉态强百倍。

有一次，他赢了五十个铜板，还特意买了块酱牛肉带回家，可刚进门就看见爹蹲在地上喝酒，娘躺在床上咳嗽，顿时没了兴致，转身又跑回了酒馆，把酱牛肉跟赌徒们分着吃了。

输钱的时候，他就厚着脸皮赊账。

疤脸一开始还肯让他赊，可次数多了，也渐渐不耐烦，每次赊账都要他写“欠条”。

其实就是在一张破纸上画个十字，承诺下次赢了钱就还。

可李进忠的运气时好时坏，有时候连续几天都输，欠的账越积越多。

债主们也不是好惹的，有镇上的地痞，有村里的闲汉，见他迟迟不还钱，就首接堵在赌摊前或是他家门口，把他按在地上打。

拳头落在背上、脸上，火辣辣地疼，有时候还会被踹几脚，疼得他蜷缩在地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他咬着牙不哼一声，心里想的不是后悔，而是下一把怎么赢回来，怎么把欠的钱还上，怎么再赢点钱去酒馆吃顿好的。

有一次，他欠了镇上一个叫“黑虎”的地痞三十个铜板，黑虎带着两个跟班堵在村口，把他按在黄土里，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他背上。

李进忠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首到黑虎打累了，骂骂咧咧地说“再敢不还钱，就打断你的腿”，才肯放他走。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黄土，嘴角破了，流着血，却还是一瘸一拐地走向了赌摊，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赌一把，赢了钱就能还账，还能买块肉吃。

赵大娘躺在病床上，几乎每天都能听见儿子被打的动静。

有时候是赌摊方向传来的打骂声，有时候是债主找上门时的争吵声，每一次，她都忍不住哭着喊李进忠的名字，劝他回头。

“进忠啊，别赌了，咱们好好过日子，哪怕少吃点饭，娘也认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咳嗽，可李进忠要么充耳不闻，要么不耐烦地吼一句“别管我”。

赵大娘只能躺在床上，听着儿子的声音越来越远，心一点点往下沉。

那年秋天，赵大娘的咳嗽病更重了，夜里常常咳得睡不着觉。

她攒了半个月，把自己唯一一件没打补丁的旧棉袄当了，换了二十个铜板，托隔壁的王大娘去镇上买了一小包治咳嗽的草药。

草药是晒干的，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赵大娘亲手把草药熬成汤，熬了整整一个时辰，药汁熬得浓稠发黑，她小心翼翼地盛在一个破碗里，等着李进忠回来。

那天傍晚，李进忠输光了所有的钱，还欠了疤脸十个铜板，心情正差，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赵大娘听见他的脚步声，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手里端着药碗，轻声说“进忠，娘给你熬了点药，你喝点，暖暖身子，别再去赌了。”

她以为儿子会心疼她，会听她一次劝，可李进忠正因为输钱心烦，看见娘手里的药碗，只觉得碍眼。

他一把挥开药碗，“哐当”一声，碗摔在地上，黑褐色的药汁洒了满地，药渣溅在赵大娘的破棉袄上，留下一片片难看的印记。

“喝什么喝！

你这药能让我赢钱吗？”

李进忠吼道，声音里满是烦躁和不耐烦。

赵大娘看着地上的药碗碎片，看着洒在地上的药汁，突然就哭了，哭得浑身发抖，眼泪顺着她蜡黄的脸颊往下流，滴在破棉袄上。

“我这是为了你好啊……”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绝望，可李进忠根本没听进去，他摔门而去，门“吱呀”一声撞在门框上，震得屋顶的麦秆掉了几根。

他没回头看一眼，也没听见娘的哭声有多绝望，心里只想着明天去哪里再凑点铜板，再去赌一把。

李老实偶尔清醒的时候，也会管管儿子。

有一次，他喝了点酒，没完全醉，看见李进忠从赌摊回来，手里空空如也，还带着一身伤，就拿着空酒壶骂他“败家子！”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

整天就知道赌，早晚把这个家赌没了！”

李老实的声音很大，带着酒气，可李进忠根本不怕他。

他一把抢过酒壶，使劲摔在地上，瓷壶碎得满地都是，里面剩下的一点酒液渗进土里，很快就没了痕迹，只留下一股刺鼻的酒味。

“你有资格说我？”

李进忠盯着爹，眼神里满是嘲讽，“你整天就知道喝酒，娘病了这么久，你管过吗？

这个家早就被你喝没了！”

李老实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涨红了脸，骂骂咧咧地蹲在地上，捡起碎瓷片，又开始哭。

哭自己没用，哭日子过得苦，可哭完了，还是会去喝酒。

村里人见了李进忠，也都躲着走。

以前跟他一起混的混混们，也觉得他“赌疯了”，渐渐疏远了他。

有次，以前跟他一起偷红薯的一个混混，在镇上遇见他，劝他“进忠，别再赌了，咱们还是去做点正经事吧。”

李进忠却以为他是来借钱的，不耐烦地挥手让他走，“别烦我，我忙着呢”。

那混混看着他眼里只有赌的样子，摇了摇头，再也没找过他。

王大爷也劝过他几次，可每次都被李进忠怼回去。

有一次，王大爷看见他被债主打，拉着他的手说“进忠，听大爷一句劝，再赌下去，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李进忠甩开他的手，恶狠狠地说“我的事不用你管”，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赌摊。

王大爷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气，“这孩子，真是没救了”。

那天晚上，李进忠又输光了钱，独自坐在赌摊前，看着槐树上的油灯发呆。

风吹过，灯芯晃了晃，差点熄灭。

他摸了摸脸上的伤，还有点疼，又摸了摸怀里，空空如也，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他突然想起娘熬的药，想起娘哭的样子，心里有过一丝愧疚，可很快就被赌瘾压了下去。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黄土，朝着镇上的方向走去，他想去找黑虎，再赊点钱，明天接着赌。

月光洒在黄土路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不知道，这条路他越走越远，离正常的生活越来越远，离那个曾经还有点温暖的家，也越来越远。

他只知道，只要还有赌摊，还有骰子，他就还能活下去，还能找到一点“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