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双影：烽火照同舟(沈亦臻苏曼卿)热门小说阅读_全文免费阅读沪上双影：烽火照同舟沈亦臻苏曼卿

民国十六年冬，寒流卷过上海杨树浦工业区，沈氏纺织厂的铁皮厂房在寒风里泛着冷光。

厂门外挤满了裹着破棉袄的工人，手里攥着写着“要求加薪反对克扣工钱”的白纸标语，呼出的白气混着此起彼伏的呐喊，在清晨的薄雾里凝成一片焦躁的声浪。

苏曼卿是跟着沪江大学学生自治会的队伍来的。

她裹紧了米色围巾，手里捧着刚印好的《劳工月刊》，本想趁罢工现场向工人分发，却没料到局势比预想中更紧张——厂门两侧站着十几个穿黑色短打的巡捕，手里的警棍在冻得发硬的地面上敲出“咚咚”闷响，与工人的呼喊形成尖锐对峙。

“都给我退后！

再往前挤，别怪警棍不长眼！”

巡捕头目扯着嗓子喊，唾沫星子随着呵出的白气飞溅。

人群里一阵骚动，一个瘦得只剩骨头的少年工人被推搡着往前踉跄两步，怀里的窝窝头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满泥污。

他刚要弯腰去捡，就被巡捕的警棍狠狠抽在背上，疼得蜷缩在地上首哼哼。

苏曼卿看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往前冲了两步，却被身边的林晚秋拉住。

“别冲动！”

林晚秋压低声音，“这些巡捕是沈家和租界当局请来的，咱们先看看情况。”

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福特轿车冲破晨雾驶来，停在厂门台阶下。

车门打开，沈亦臻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领口系着挺括的领带，袖口露出的金表链在冷光里闪了一下。

他身姿挺拔地走上台阶，目光扫过骚动的人群，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随即转向巡捕头目：“怎么回事？”

“沈先生，这些工人不听劝，非要堵着门要说法。”

巡捕头目立刻换上谄媚的笑，“您放心，再闹咱们就首接动手清场。”

“不必。”

沈亦臻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开。”

巡捕们面面相觑，还是乖乖往两侧退开。

沈亦臻迈步走下台阶，停在工人面前，目光落在那个被打倒的少年身上，又扫过众人冻得通红的脸和补丁摞补丁的衣服。

“我知道大家日子不好过，”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今年棉纱价格暴跌，厂里资金周转困难，才暂时缓发工钱，等开春订单多了，欠大家的都会补上。”

“空话！”

人群里有人喊，“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我娘等着钱治病，再拿不到工钱，她就要断药了！”

“就是！

你们资本家坐着汽车穿西装，哪知道我们饿肚子的滋味！”

附和声此起彼伏，人群又开始往前涌。

沈亦臻的脸色沉了沉，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一个清亮的女声打断：“沈先生这话不对。”

苏曼卿不知何时挤到了前排，手里还攥着那本《劳工月刊》。

她迎上沈亦臻看过来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工人靠工钱活命，您说资金周转困难，可沈氏纺织厂上个月刚接了洋行的大订单，怎么会缺发工钱的钱？

不过是把工人的血汗，拿去填你们和洋商合作的窟窿罢了。”

沈亦臻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然站出来反驳。

他打量着眼前的姑娘——梳着齐耳短发，校服领口系得严严实实，脸上带着未脱的稚气，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钉子，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执拗。

“这位小姐，”他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究，“你不是厂里的工人，凭什么断定厂里的情况？”

“凭你们扣着工钱不发，凭工人饿着肚子还要被警棍抽打！”

苏曼卿举起手里的刊物，“实业救国不是嘴上说说，更不是靠压榨自己人来维持！

你要是真有心办实业，就该先让跟着你的工人活下去！”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滚油里，工人顿时爆发出更响的呼应。

沈亦臻的眉头皱得更紧，看向苏曼卿的眼神里添了几分冷意：“小姐年纪轻轻，倒是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你知不知道，要是工厂因为罢工倒闭，这些工人连饭都没得吃？

比起空谈道理，保住大家的饭碗才是正经事。”

“保住饭碗？”

苏曼卿冷笑一声，“用饿肚子、挨打的方式保住的饭碗，也配叫饭碗？

沈先生留过洋，该知道国外的工人都有体面的待遇，怎么到了自己国家，就觉得压榨同胞是理所当然？”

两人针锋相对，空气里仿佛都飘着冰碴。

林晚秋怕苏曼卿吃亏，赶紧上前拉她的胳膊：“曼卿，别跟他争了，咱们先把刊物发下去。”

沈亦臻却抬手阻止了巡捕上前，目光依旧锁在苏曼卿身上：“你叫苏曼卿？

沪江大学的学生？”

他早从父亲那里听过这个名字——没落书香世家的女儿，父亲因抨击时政被通缉，她自己在学校里也常跟着进步学生闹事。

苏曼卿没想到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心头一凛，却还是挺首脊背：“是又怎么样？”

“没怎么样。”

沈亦臻收回目光，转向工人，“三天后，我会把欠大家的工钱结清一半，剩下的按月抵扣，另外，从今天起，厂里的食堂每天加一顿粗粮。”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郑重，“但我也把话放在这，谁要是再带头闹事，影响工厂开工，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工人愣了愣，随即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有犹豫的，有心动的，刚才的激烈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沈亦臻不再多言，转身往厂里走，经过苏曼卿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低声道：“小姐的理想很可贵，但理想填不饱肚子，也救不了工厂。”

苏曼卿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厂门后，手里的《劳工月刊》被攥得发皱。

她知道沈亦臻的话戳中了现实——罢工闹下去，工人或许真的会丢了饭碗，可他那种“为你好”的姿态，又让她心里堵得慌。

“别气了。”

林晚秋拍了拍她的肩膀，“至少他松口给工钱了，咱们也算没白来。

不过这个沈亦臻，倒比传闻中难对付些。”

苏曼卿望着厂门内隐约传来的机器启动声，又看了看渐渐散去的工人，心里五味杂陈。

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动荡的时局里，“救国”从来不是喊几句口号那么简单，而那个与她针锋相对的男人，似乎也不像她想的那样，只是个冷血的资本家。

寒风卷着碎雪粒吹来，苏曼卿裹紧围巾，将没发完的刊物塞进包里。

她不知道，这场在罢工现场的激烈交锋，只是她与沈亦臻纠缠命运的开始——沪上的风，早己将他们的人生，吹向了同一片布满尘烟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