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影红蝶

暮春的雨丝斜斜织着，将沈府的飞檐翘角晕染成一幅水墨画。

沈清辞临窗而立，指尖轻捻着一枚紫蝶兰花瓣，冰凉的露水顺着指缝滑落，在月白锦缎的裙摆上洇出浅淡的水痕。

她身后的妆镜嵌在紫檀木框中，镜面映出少女纤秾合度的身影，云鬓上斜插的珍珠步摇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每一颗珠子都是南海进贡的极品，在廊下宫灯的映照下流转着温润的光。

“姐姐快看！”

窗外传来清脆的童声，穿着鹅黄短袄的沈清瑶正踮脚够着银杏树枝，双丫髻上的金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我抓到啦！”

小姑娘举着片嫩绿的新叶跑过来，发间沾着草屑，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沈清辞笑着推开雕花木窗，伸手替妹妹拂去鬓角的碎叶，指尖掠过她温热的脸颊时，忽然有片透明的蝶翼从指缝间闪过，快得像错觉。

“又玩这个？”

沈清瑶眨着乌溜溜的眼睛，小手抓住姐姐的手腕，“爹说这是沈家的秘密，不能让外人看见。”

沈清辞抿唇轻笑。

沈家作为江南第一望族，不仅坐拥三州盐引，更执掌朝廷特许的铸币工坊，富可敌国。

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沈氏血脉中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天赋——能以意念凝结蝶翼。

父亲说这异能名为“蝶影”，是先祖得异人传授的秘宝，不到生死关头绝不可示人。

十六年来，她召出的蝶翼始终是半透明的，最多用来逗妹妹开心，从未想过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廊下忽然传来铜铃坠地的脆响。

沈清辞心头一紧，那是护院腰间的警铃，寻常时分绝不会响起。

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锐鸣，夹杂着仆妇凄厉的尖叫，原本静谧的府邸瞬间被血色撕裂。

“大小姐！

二小姐！

快走！”

贴身丫鬟画屏撞开房门，发髻散乱，手中紧攥着个紫檀木匣，“刺客杀进来了！”

沈清瑶吓得扑进姐姐怀里，金铃在慌乱中摔落在地。

沈清辞反手将妹妹护在身后，目光扫过画屏递来的木匣——里面是沈家的账册和铸币秘方，父亲曾说过，这是比金银更重要的命脉。

“夫人让从密道走！”

画屏拽着她往内室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爷在正厅挡着……”话音未落，前厅方向传来沉闷的巨响，像是梁柱断裂的声音。

沈清辞回头望去，只见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正踏着廊柱飞跃而来，他们的刀上凝着寒光，衣摆下露出半截玄铁令牌，上面刻着狰狞的鬼面纹。

“抓住沈家长女！”

为首的黑衣人声如破锣，长刀劈碎窗棂，木屑飞溅中，沈清辞下意识地抬手格挡。

就在刀锋即将及颈的刹那，她指尖突然爆出淡紫色的光雾，六片薄如蝉翼的蝶翼凭空展开，边缘泛着细碎的银芒。

刀锋劈在蝶翼上发出金铁交鸣，黑衣人闷哼一声被震得后退半步，眼中闪过惊疑：“沈家果然藏着异能者！”

沈清辞也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这些只会随指尖轻颤的蝶翼竟有如此硬度。

画屏趁机拽着她钻进内室暗门，沈清瑶死死抱着姐姐的腰，眼泪把鹅黄袄子洇湿了一大片。

密道入口藏在梳妆台后的石壁里，石阶上积着薄尘，显然久未启用。

沈清辞回头望去，正看见母亲提着裙摆冲过来，发髻上的金簪歪斜着，平日里保养得宜的手背上划着血痕。

“清辞，拿着这个！”

母亲将块暖玉塞进她手心，玉上刻着半朵兰花，“去找你外祖父，他在青城山……”一柄短刃突然从母亲心口穿出，鲜血喷溅在沈清辞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母亲的身体软软倒下，最后望向小女儿的眼神里，满是碎玻璃般的绝望。

“娘——！”

沈清辞的尖叫被画屏死死捂住。

黑衣人己经追到密道口，刀光在狭窄的通道里映出森冷的弧线。

她看着母亲倒在血泊里，看着那些黑衣人踏过母亲的身体，一股滚烫的怒意突然从丹田涌起，指尖的蝶翼骤然暴涨，紫芒如火焰般舔舐着石壁。

“拦住她！”

七片蝶翼突然化作旋转的利刃，在密道中拉出紫色的残影。

为首的黑衣人猝不及防，咽喉被划开道血口，嗬嗬的漏气声在通道里回荡。

沈清辞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惊住，首到画屏拖着她跌跌撞撞往下跑，才发现手心的暖玉己被冷汗浸透。

密道尽头连着城外的竹林，雨丝混着血腥味飘进来。

沈清辞回头望，沈府的方向己燃起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那些雕梁画栋、锦帐绣屏，还有父亲温厚的笑、母亲轻柔的叮咛，都在这场大火里烧成了灰烬。

她攥紧手心的半朵兰花玉，指尖的蝶翼还在微微震颤。

从今往后，再没有锦衣玉食的沈大小姐，只有背负血海深仇的逃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