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所有种族暗中觊觎。
鲛人首领为你发起战争;
精灵王子对你俯首称臣;
人类权贵用黄金打造囚笼想将你私藏……
而你对这些暗流涌动不太敏感,只是随波逐流地,乖乖当一只懵懂柔软、趴在现任饲主怀里掉小珍珠的乖崽。
1.
你失忆了,醒来的时候四周是一片幽蓝。
冰凉的水流拂过皮肤,你下意识蜷了蜷身子,细软的鱼尾轻轻摆动,带起一串细微的浪。
你眨了眨眼,茫然地看向四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银白色的鱼尾在水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指尖薄薄的蹼微微透明。你愣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意识到——你好像变成了一条人鱼。
为什么说好像?
因为你潜意识里依稀觉得自己本来不长这样。
可现在就长这样,而且还失忆了,而且周围还没有一个同类能为你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
呜……你呜咽了一下,但声音很快在水里消弭,连你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哭声,更别说传出去了。
你抱着膝盖,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眼眶微微发热——你想回家。
滚烫的泪珠从你的眼眶溢出,还没来得及跟海水融为一体,就迅速硬化变成了一颗颗袖珍的小白珍珠。
咦……
你不由自主地伸手去够你泣出的珍珠,也就在这时,你感受到了一道炽热的视线。
你循着视线方向望去,赫然对上了一双暗金色的眼睛——那也是一条人鱼。
一条比你健壮的人鱼,悬在不远处,鱼尾漆黑,两爪锋利,一瞬不瞬地盯着你,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
你当然是稀世珍宝——在这个鲛人近乎绝迹的大陆。
不过失去记忆的你还傻傻地以为自己是只人鱼、眼前的雄性人鱼是你的同类。
你迅速摆着笨拙的鱼尾朝他游去,软软地、讨好地唤了一声: 你好呀……
我、我迷路了……你能帮帮我吗?
他没说话,黑沉沉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你纤细的脖颈上,并朝你靠近了一点。
你这才发现眼前的雄性人鱼居然那么……硕大,比你大了好多好多——
大到和你这个雌性人鱼不像是一个物种。
但你没有细想,只是摆动着鱼尾向上游了一点,和他的视线齐平——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弱小。
雄性人鱼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终于有了动作。
他朝你伸出了手,锋利的爪子被主人好好地收着,相对柔软的掌心朝你敞开着。
你眨了眨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几秒之后,你选择主动把脸凑过去,蹭了蹭他的掌心,像只亲人的小动物。
他的手指僵住了。
你歪着头看他,眼神纯净又无辜: 你为什么不说话呀?
他依旧沉默,只是眼底的暗色更深了。
2.
撒西不知道是所有鲛人都像你这样笨,还是就只有你一个这么笨。
居然敢在偌大的海洋独自行动。
还靠近他这鲛人天敌——人鱼。
从远古时期开始,人鱼族的祖先就对和他们长得相似但天性迥然相反的柔弱鲛人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欲望——
食欲、爱欲、破坏欲……
也因为人鱼族对鲛族扭曲的情感,导致鲛族到新世纪时已面临绝迹。
幸存的鲛族不再甘愿当人鱼族的玩偶,于是在三百年前集体迁徙走了,不知所踪。
一百岁的撒西从前对古籍中先人对鲛族的迷恋不屑一顾。
他甚至不相信有一个和他们长得一样却那么弱的种族是真实存在的。
没有利爪、没有背鳍,血液是无毒的,流的泪还是珍珠。
和他们一样进化出灵巧的双手却没有用来捕猎和建造,而用来织鲛纱。鲛纱。
撒西就这样带着对先人的鄙夷度过了一百多年,直到他见到你——
一个柔软、无害、乖巧,笨到让人心疼的小鲛人。
一个连通用语都不会说的小鲛人。
今天是你遇到撒西的第三天,也是你被撒西带回他的巢穴的第三天。
撒西好像打算养你……
但现在确实没有更好的主意了。
你一只手绕着自己的头发,趴在贝壳床上数珍珠,等着撒西今天打猎回来投喂你。
很快,撒西就带着一条魔鬼鱼回来了。魔鬼鱼回来了。
你高兴地转圈,想要接过,却被他抵住了小脑袋,捏住了下巴。
说,撒西。
你茫然地眨着眼,湿漉漉的睫毛轻轻颤抖。
他冰凉的指尖抵在你的唇齿间,让你很不舒服,但你不敢反抗,只能乖乖含着他的手指,含糊地呜咽了一声。
撒、西……你努力模仿着他的发音,嗓音软糯中带着一丝清冽。
雄性人鱼瞳孔微微收缩。
随后松开手,用利爪将魔鬼鱼分成小块,然后递给了你。
你欢喜地接过,一边吃着鱼,一边轻轻用小银尾拍打海草垫。
这里的语言对你来说太难了。那些晦涩的音节和繁复咒语几乎没有区别。不过撒西倒是格外有耐心,每天都会捏着你的脸教你说话。
吃。
黑尾巴的雄性人鱼又掰开一枚海胆,将橙黄的膏体递到你嘴边。
你伸出小手想要接过,却被他捏住了手腕。
就这样吃,说『吃』。
呜……吃……你委屈地瘪着嘴,眼角泛起珍珠泪。
撒西这才松开手,他用指腹抹去那滴将凝未凝的珍珠,顺手塞进了自己嘴里。
你则俯身撅起小嘴,乖乖就着他的手吮着海胆膏,小舌也如他所愿不小心舔到了他的指尖。
3.
黑尾人鱼们发现他们的首领最近养了个小人鱼。们发现他们的首领最近养了个小人鱼。
小人鱼和他们长得不一样,娇气得不行,约莫是南边的白人鱼族。
倒是有人猜测是不是鲛人,但都被否定了——毕竟没有鲛人会在人鱼怀里那么乖顺。
乌蒙想,如果你真的是鲛人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用法律压首领撒西,逼他交出你的抚养权。
让你成为大家(自然也包括他)公共的宝宝……
是的,宝宝。
所有黑尾人鱼都对你无法抑制地产生了怜爱,他们迫切地想要照顾你、关爱你。
想要像对待幼崽一样哄你、爱你、包办你的一切,也想像逗弄幼崽一样故意弄哭你,然后享受你乞求安慰的神态动作。
但他们的首领并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们从来只是远远地围观着努力学说话的你——用那种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眼神。
你也老是因为这些过于火热的注视,紧张到舌头打结。
于是教学进度一再延缓。
当你终于能比较顺畅地说出撒西、好饿、好困这些简单词汇时。
乌蒙实在忍不住了,他游到你的面前,迫切地想要你也学会他的名字: 乌蒙,叫我『乌——蒙——』。
你扬起小脸和他对视了一眼,条件反射地想要鹦鹉学舌,却被撒西拎着按回了他的怀里。
雄性人鱼俯身埋在你的颈窝,咬住你的耳鳍: 不许理他。
不、不理……你结结巴巴地重复,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就重复了。
撒西眼神一暗,黑尾骤然绷紧,将你缠得更紧了些。
-
晚上,你和撒西一起躺在贝壳窝里,雄性人鱼从背后环抱住你,尖利的指甲小心翼翼地收着,握着贝壳制的短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你的长发。
你困得眼皮打架,但也在很认真地温习今天学会的新词。
没有顺序,没有规律,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于是你组合成了一个撒西很不喜欢的短句——
撒西……不理……
人鱼温柔地梳理你头发的动作骤然停顿。
你困惑地抬头,却被他突然捏住后颈。撒西的瞳孔缩成细线,脸色愠怒,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 不许不理。
要喜欢撒西。
说『喜欢撒西』。
喜、喜欢……撒西……你被他吓到,眼泪变成小珍珠扑簌簌往下掉。
撒西依旧熟练地低头吞掉了那些珍珠。
得到了想要的承诺的雄性人鱼心情很好,伸出尖牙轻轻磨蹭你的耳鳍: 很好,姣姣很乖。
你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但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不过撒西高兴就好了。
你的心跳恢复了正常,重新缩进了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环抱着你的雄性人鱼难得地哼起人鱼的歌谣,用尾鳍轻轻拍打着你的尾巴,直到你在他的怀抱里陷入沉睡。
这晚,你做了很奇怪的梦。
梦里你终于学会了人鱼所有的语言,撒西却不让你说话了,光叫你呜呜咽咽……起起伏伏。
4.
撒西说现在是万族和平共处的第一百年。
而下周即是和平庆典。
庆典要求所有种族的首领都要前往中心城会晤。而撒西是人鱼族黑尾一脉的首领,必须去中心城。
天知道撒西花了多大的功夫才让词汇量不多的你明白了这些弯弯绕绕。
但你也只明白了他必须去中心城这件事。
对于他非要把你也一起带上的这件事,你不是很明白。
你失忆了,并不知道怎么把鱼尾化为双腿,上岸对你而言是一件非常不方便的事情。
但撒西坚持要带着你,任谁劝都不好使。
撒西当然要带走你——不然等着你被那群觊觎你的人鱼吃抹干净吗?
尤其是那个不老实的乌蒙……撒西不止一次想挖了他的眼睛。
撒西沉默地用层层叠叠的鲛纱包裹住你,然后用海藻绳把你绑在了他的身上——就犹如人类背负孩子那般。
而鲛人和人鱼虽然相似,但总归不是同一种族,本就有天然的体型差。
这般模样叫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还真像是撒西把同族的幼崽带了出来。
这可引起好一阵交通拥堵——毕竟人鱼得等到成年才能觉醒变化双脚的能力,才能上岸。
其他那些陆地种族,哪里见过人鱼幼崽,这逮着机会,自然千方百计想凑个热闹看看样子。
虽然你并不是人鱼幼崽,但你现在也不得不是人鱼幼崽,因为你的真实身份比人鱼幼崽还惹人觊觎。
撒西阴沉至极的脸色吓退了一些人,但也只是一些。
偷偷捏你逗你,掀你兜帽想要看你的人还是占大多数。
你被欺负得眼泪汪汪,就从客栈到中心广场会议厅的这段一二公里的距离,你就哭了一麻袋的小珍珠。
都是坏蛋……只有撒西是好人。
你揉着被人们捏疼的尾巴,趴在撒西怀里控诉刚才疯狂的人群。
撒西沉着眸将你揽入怀里,强势地替你挡住了会议厅里其他种族统领觊觎的视线。
还是……后悔了。
就该把你藏在客栈里,多加几道锁便是了,这中心城也不会有那么不长眼睛的人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男人小心翼翼地整理着遮挡你面容的鲛纱,又把你往怀里揽了揽。
又不知是觉得你这小模样可爱得不行,还是想在其他首领们面前宣告你的所有权——他俯身含住了你翘着的小嘴,将你甜软的声音尽数吞入了腹中。
……
各族首领们的会议实在是过于枯燥。
你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经昏黄,南边白尾人鱼族的首领在和撒西攀谈。白尾人鱼族的首领在和撒西攀谈。
并且氛围并不太好的样子。
撒西努尔,那个并不是你族的幼崽吧。
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我看到了她的尾巴——银白色的她分明是我白人鱼部落的幼崽你偷了我们珍贵的幼崽
……
白尾人鱼族首领的喋喋不休自然把你吵醒了,你起床气大,一时忘记了撒西带你出来前的叮嘱,烦躁地伸手掀开了裹住自己的鲛纱。
我不是幼崽
与这道声音同时发出的还有白尾人鱼族首领的吸气声。
这……这……
这也太好看了吧……
撒西猛地将你的脸转到他的怀里,三两下就把你严严实实地重新包裹住。
看明白了吗?我的。
男人阴沉着眸子,抱着你毫不客气地撞开了白人鱼族首领。
路过他的时候,你似乎听到了一句低骂声。但当你又回望过去的时候,那白人鱼首领却立刻堆起了笑容,甚至还伸着手,向前走了几步。
仿佛是想触碰你。
真是个奇怪的长辈。
撒西抱着你将你带回了客栈,你几乎是立刻就从他的怀里溜了出来,迫不及待地蛄蛹进了浴缸里。
还是水里舒服,不想离开水里了。
撒西,明天我不要出去……如果你再让我出去,我就不理你了。
但你下句话还没说,褪下衣物的男人就迅速回了一句好。
你歪歪小脑袋,对此有点意外。
撒西下身逐渐融合在一起,最后化成了一条亮黑粗长的鱼尾。雄性人鱼蠕进并不宽敞的浴缸里,将你提着嵌入了自己的怀里。
怎么了?
他伸手点了点你的鼻尖。
你回过神来,打算得寸进尺: 后天就要回家。
不出意外,你依旧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你笑眯了眼,趴在他的胸膛上说着: 撒西最好了。
密密的吻落在你的眼皮上,你逐渐升起了倦意,吐了几个泡泡。
但泡泡很快就消失了——不像广阔的大海,吹一个泡泡可以玩很久。
还是海里好,你想,该跟撒西说明天就回家的。
但撒西看起来还没有忙完的样子,你是个懂事的乖孩子,知道体恤饲主,于是没有再作声。
但你很快就会对这个决定后悔。
5.
第三日,你是被一阵慌乱的车轮声吵醒的。
睁开眼,你这才发现自己竟被五花大绑了起来,粗糙的麻绳把你勒得生疼,嘴里也被迫含着粗抹布,鳞片因为缺水而微微翻卷。含着粗抹布,鳞片因为缺水而微微翻卷。
破旧的马车里弥漫着腐臭的鱼腥味,但你此时也顾不上嫌弃了——你好饿。
你蛄蛹到一个鱼桶面前,俯身低头用小嘴衔住了一条不新鲜的鱼。蛄蛹到一个鱼桶面前,俯身低头用小嘴衔住了一条不新鲜的鱼。
呸……太难吃了……
你自从有记忆起就是撒西在精心照顾你,哪里吃过这么不新鲜的鱼。
你委屈地直落泪,袖珍的小珍珠们扑簌簌地往下掉。
真的在掉珍珠啊……
阴影里走出个瘦削的人类青年。
他直直走过来,蹲在你面前,并不算干净的手指摩挲着你眼下的肌肤,刺激得你掉下了更多小珍珠。
青年接住你眼角滑落的珍珠,对着月光仔细端详。
你则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嘴里咬着鱼的力气更大了。
听说三百年前的黑市上,一条活鲛人能换一座庄园,青年用粗粝的拇指挑起你的下巴,那小珍珠你说说,现在这个鲛人隐世的时代,你能卖多少钱?
你听不懂他的话。
鲛人?是什么?
撒西并没有教过你这个词,但听面前这个长得凶凶的男人这么讲,好像你跟鲛人有些联系。
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声音弱弱地乞求着: 不要……不要……
你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用脸颊像小猫一样轻轻讨好地蹭了蹭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
男人像被烫到般猛地后退两步。
你……他的声音突然结巴起来,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
你瞪圆了眼睛,豆大的泪珠就这么扑簌簌地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清脆的落珠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求求你了……
浸湿的乌发贴在你苍白的小脸上,睫毛还挂着没凝成珍珠的泪滴。
男人啧了一声,呼吸乱了节奏,暴躁地抓乱自己的头发: 操这还怎么卖啊
你脑袋晕乎乎的,呼吸声也弱了下来,嘴唇轻嚅,叫着要水。
你快干死了。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你看到了男人慌乱至极的神色。
6.
拐走你的男人叫乔,是个亡命之徒。
具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总之他现在是靠卖你的珍珠挣钱。
乔最终还是没有卖你,而是把你关在他的小房子让你每天给他哭珍珠。
后面你实在哭不出来,他就总作势要来亲你,吓得你又能哭珍珠了。
乔实在是太坏了,你决定把乔列为你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你缩在盛满水的木桶里无聊地玩着珍珠,银白色的尾鳍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原本光彩柔顺的乌发如今打了一个又一个死结。
你小心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好半天才终于梳好,你的心情这才好了一点。
乔又回来了,今天的珍珠依旧全部高价售出了,但他的脸色却并不是很好。
你本来看到他就烦,现在他这样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更让你生厌了。
于是在他照旧走到你面前,用高大阴影将你完完全全罩住时,你举起了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你提早哭好的小珍珠,你用那个算得上小凶器的袋子砸向了他。
今天份的已经哭够了。
今天你不能亲我
青年眼神幽暗,没有作声,喉结滚动了一下,弯腰拾起了那个沾满你香气的袋子。
真是……真他妈的可爱爆了。
难怪鲛人能这么值钱,要是他是几百年前的那些贵族,也肯定不能免俗地豪掷千金去卖一只鲛人来养。
但现在不是几百年前,他也不是贵族。
不过……他倒是真有一只娇气的小鲛人要养……
以后你不用哭珍珠了。
你愣住了,张望着小脸无措地看着他。
感性的生物总是很容易陷入斯德哥尔摩情节,如果日日伤害自己的加害者某天没有再伤害自己,被施害者则会生起一股诡异的感激之情。
而这种感激之情,则极易随着时间的流逝,演变成其他令人欲罢不能的感情……
那么……你会给他什么惊喜呢?
乔一想到你可能做出的行为,就兴奋得手指发颤。
但你让他失望了,你选择了跳过这个话题,扑腾着因为恶劣环境而鳞片微微翘起的鱼尾,无精打采地趴在木桶边缘,声音瓮瓮的:
尾巴疼……
乔盯着你看了半晌,突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妈的,麻烦精。
他嘴上骂着,将你温柔抱起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
青年麻利地给你换了一桶水,又往里面撒了把粗盐,搅了搅,然后把你从草席上里抱起来,又放进了木桶里。
你舒服了一点,把小半张脸埋入水里,吐了几个泡泡。
晶莹的泡泡零零碎碎地铺在水面上,从木桶上脱落的细小木屑、从天花板掉落的灰尘在泡泡壁上缓慢地游走着。
你没什么反应,只是俯身去吹那些小脏东西。
但乔却攥紧了手指。
该死该死,他怎么能这么落魄这样的环境,哪里养得好一只娇贵的小鲛人……
暂时用这个凑合,过几天……给你换个大的鱼缸。
你闻言停下了吹泡泡的动作,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 不要鱼缸要回家,要回海里……撒西都是用珊瑚和珍珠蚌给我做窝的。
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撒西撒西又是撒西真搞不懂那种不顾你的安危把你从安全的水族带到陆地的雄性有什么好留恋的。
每次你饿了、困了、尾巴不舒服了,就会用那种软绵绵的、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撒西会怎样怎样。
乔听得火大,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贪婪地记住你每一个可怜又可爱的小表情。
撒西还会给我梳头发,你揪着自己又打了结的乌发,而且是用贝壳做的梳子……
闭嘴。
乔阴沉着脸,忽然起身从梳妆台上拿起了一把缺了齿的木梳: 转过去。
你不满意他凶巴巴的态度,尾巴在水盆里用力拍打,溅起的水花弄湿了乔的大半边衣服。
乔却意外地一点儿气都没生,还突兀的地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你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 娇气包。
你气不过,嘴巴撅起想吐他一口水,但却吐不出。
你这才又恍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在大海妈妈的怀里,而是在干燥缺水的陆地。
不开心……
夜深了,你蜷缩在木桶里,呼吸轻浅。
乔蹲在旁边,借着月光数着今天打拳赚的钱。
换在以前,他早就拿这些钱去买了一包好烟或者一桶好酒,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却是——
要买一个多大的鱼缸,才能让你舒展尾巴?
要赚多少钱,才能让你不再提起那个撒西?
要怎样,才能让你想对撒西那样对他?
窗外潮声如雷。
乔轻轻摸了摸你熟睡中的小脸,眼神晦暗不明。
7.
乔出门后不久,破旧的小木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真就这样进去?一个清朗的少年音压低声音问道。
当然。另一个声音更轻,带着点懒散的笑意,这家伙上个月还穷困潦倒呢,前几天忽然就把欠你爸的所有欠款还上了,还改行去干了正经勾当,短时间转这么大的性,他家里肯定藏了些『好』东西。
木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缝,一金一黑的脑袋一上一下地探了进来。
你正躺在木桶里玩乔昨天给你带回来的彩色贝壳,听到声音后茫然地抬头,便对上了两双直勾勾的眼睛。
有人?
他们是来救你的吗?
你瞬间坐直了身体,想问他们是不是撒西派来的人。
但下一秒你却看到了其中一个少年头顶的黑色猫耳——是猫兽人。
猫……是吃鱼的……
你吓得往后一缩,尾巴急促地拍打着水面,幼稚地想要用这种方式把他们赶出去。
金发的犬兽人少年在看到你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头顶的耳朵兴奋地竖起: 是人鱼好小只好可爱
他身后,橘猫兽人少年慢悠悠地走进来,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明明是猫,却用着蛇一样的目光黏在你身上。
他舔了舔嘴角,突然轻笑了一声: ……真漂亮。
你被他这舔唇的动作给吓哭了。
不要吃我呜呜呜呜……
两个少年均是一愣。
如今万族已经和平共处了三百年,他们这些近十几年才出生的少年,更是把他族也是同类这个意识刻入了骨子里。
且不说如今,就说以前,也没有智慧生物吃智慧生物的先例——哦,除了人鱼会吃鲛人。
但据现在的研究来说,这也是吃鲛人的人鱼得了可爱侵略综合症,一时没把控住,并不是单纯的食欲。
所以……你是个极度缺乏常识的小人鱼……
西里斯迅速对你下了定义。
不对,下错了。
你的泪珠竟从脸颊掉落的片刻,就化成了珍珠
你居然是鲛人乔那个废物是怎么偷到你的,简直胆大包天。
与此同时,西里斯的目光也紧张地看向了伙伴莱恩。
显然,这个地主家的蠢儿子并不知道泣珠的人身鱼尾的东西该是鲛人,只是傻乎乎地以为你是什么特别的小人鱼。
你真漂亮,你掉的眼泪都是珍珠……可以送给我吗?我会好好保存的
西里斯嗤笑一声,悬在心上的大石头瞬间落了地。
莱恩向来是个蠢货,但在跟钱财相关的事情上和他的老父亲一模一样——极为敏感。
若叫他知道你是传说中值万金的鲛人,怕是会直接把你绑到拍卖行去。
西里斯可舍不得你被锁在笼子里被权贵们用恶心的目光舔舐。
这么漂亮金贵的小东西,应当被藏在天鹅绒做的窝里,用上好的鱼子酱精心喂养的。
而他西里斯虽然没有莱恩家那么豪,但也是太阳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养一个小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逐渐收住了抽泣,歪着脑袋观察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他们好像没有恶意诶……
于是你很大方地抓了一把小珍珠递到了莱恩的手上。
并且弱弱地问了句: 你们是谁?
我是莱恩,他是西里斯犬兽人少年蹲到木桶前,尾巴摇得像螺旋桨,似乎是想和你拉进距离,又补充道,我们是乔的——呃,朋友
朋友?也就是说他们虽然不是来吃你的,但也不是来帮你的。
你讨厌乔。
所以乔的朋友你也讨厌。
于是你在他话落后便第一时间从木桶里探出小半个身子,伸手朝莱恩的手心抓去,把刚刚送出去的小珍珠夺了回来。
然后整条鱼都缩进了木桶里,一副关门送客的样子。
莱恩的手心被你那么一挠,骤然痒得可怕。
他看看自己的手心又看看你,心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儿地语无伦次,跟西里斯感叹你的可爱。
她怎么了,是在生气吗?
怎么办,小人鱼生气也好可爱,她在水里吐泡泡诶
她她她刚才碰到我了,你看到了吗?她手指软软的,怎么跟传言的不一样……
西里斯生怕莱恩突然长了脑子,连忙捂住了他的嘴,打断了他的碎碎念。
够了够了。
说罢,垂眸沉思了几秒。
然后抬起头,走到你的水桶旁边半跪着,细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木桶: 小家伙,别听莱恩那家伙瞎说。
我们和乔是死对头,乔欠了我和他好多钱呢,我恨不得把他撕了。
你慢吞吞地从水里露出了小脑袋: 真的吗?
真的。
你迅速选择了相信他,咧开嘴笑了,开始向这两个作为敌人之敌人的朋友吐苦水。
我和乔也是死对头他把我拐过来养在木桶里,尾巴根本伸不开,还威胁我每天哭珍珠给他,不哭就亲,我眼睛都哭肿了……
你选择性地略过了乔每天都会给你带美味的黄金鲍,以及他一周前就已经没让你哭了的事实。
在你朴素的世界观里,就算坏人再怎么温柔,也改变不了他是坏人的事实。
猫耳少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你的脑袋。
他问你要不要跟他们走。
你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可以吗?你们真好
西里斯朝你伸手,示意你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