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派我们杀手小组去砍死他。
兄弟们个个都抄家伙上去。
可大哥忘了给我发兵器。
情急之下,我抡着锅铲冲上去,大喊: 杀啊
而九千岁握着染血长剑,玉面冷眼望向我。
兄弟们倒了一地。
我怂了,谄媚一笑: 大人,饿不饿,吃点……啥啊?
1
这九千岁宁萸,在京城靠着小皇帝的宠信,一手遮天,翻云覆雨。
大哥意味深长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一个没根儿的阉人,凭什么能大权在握,让满京城的百姓都在他胯下受辱?
这孙子此次来玉关府,虽打着监察剿匪的名义,可让这狗贼踏入地界,难保他不为难王爷,到时苦的可就是百姓了。
探子报信,今日这宁萸就要到红柳县,届时,我们就将他……
大哥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站在柱子后,伸长了脖子去听,却得了头头冷不丁的一眼。
去去去,商量大事呢,有你田小娥什么事?
还不快去烧饭
我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嗯了一声,慢吞吞往客栈后厨走。
这杀手当得还没有烧白肉有滋味。
都一样从小黑房混出来的,偏偏一谈大事,就没我的份。
刚挪到拐角,我背身往大厅看。
大哥接了急报,面色肃重,高呼,弟兄们,这宁萸提前到了,就在二里开外,抄家伙,取这宁贼狗头,护我玉关府
噼里啪啦,被踹开的板凳翻了个滚儿。
组里的兄弟们都拿着长剑大刀奔东头去。
谁都没知会我一声儿。
可恶
我早就偷听到了,头头的上面,叫什么陈王的,发了悬赏。
宁萸的狗头,值万两白银
这几日切菜时,我都忍不住想,这要是能分我十两……
县南的烧鸡……后街的酒酿……
口水差点流下来。
这么多人去,我也能分宁萸一块肉。
只是,他们乌泱乌泱都抄家伙去。
大哥没给我分兵器。
我灵机一动,想起灶上炖的红烧肉,两腿一蹬,抡上烧得发烫的锅铲,冲出客栈。
大声嚷嚷,杀啊
今日西风卷了黄沙,迷得人看不清百步外。
只见一玄衣男子手握长剑,赤血随着剑身滑落成线,就滴落在一兄弟的脸上。
我看清了倒地这人,老是第一个抢饭菜的。
不止他,小组的杀手都像烂白菜叶子似的,横七竖倒在街口。
似乎我的嚷嚷声传到了玄衣男子的耳朵里,他侧身往我这边看。
俊美的脸上平静淡漠,他握着长剑,不紧不慢走来,却带着窒息般的威压。
在下宁萸,姑娘说要杀谁?
我抡起的锅铲抖抖抖抖……
怂了。
悄悄把锅铲藏到身后,谄媚一笑,大人,饿不饿,吃点……啥啊?
2
客栈的厨娘?宁萸淡淡收回视线,将剑放进鞘中。
不等我回声,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急匆匆奔来,将宁萸围在中央。
一短须男子刚要抬刀横在我脖子上,宁萸剑鞘一挑,四两拨千斤将刀压了回去。
大人?他面带惑色,这女子生得细皮嫩肉,妖妖调调,哪里像是民间女子,定是设下的埋伏,不可掉以轻心。
宁萸微微哂笑,胡杨,你不是说赶路累了,这不,现成的厨娘?
他转而看向我,姑娘,有什么可填肚子的吃食吗?
侍卫看宁萸脸色,往我怀里塞了一块银子。
我喜洋洋地揣进荷包里,继续谄媚笑道: 炖了一个时辰的红烧肉,正香喷呢,大人们快请进客栈
端着一大盆软糯入味的红烧肉到了大厅拐角,我又偷听到宁萸一群人的悄悄话。
胡杨眉头紧蹙,大人,来玉关府办事必定凶险,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宁萸喝了口茶,唇色红润,脸皮白净,还真是俊儿。
我不由得多瞧了两眼这西北边塞少有的男子模样。
若不论妇孺,一律杀之了事。我们与那陈王,有何区别?
胡杨闷气不语,坐回板凳。
菜上齐了。
为提防我动手下毒,还特意给我拨了满满一碗。
胡杨等几个侍卫对我虎视眈眈。
谁懂啊,我可要馋坏了
杀手会按贡献分钱分食。
接的任务越多,挣得越多,地位越高。
可自我从小黑房出来进了红柳县分会,任务是抢不到的,银子也少得可怜。
其他杀手们吃肉,我只能肉汤蘸馒头。
可这世道艰难,外头人闻见荤腥就眼冒绿光,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更有大旱时,饥无可食,父亲嗅着儿子皮肉掉口水的。
茶足饭饱,我收了碗筷到后厨。
大哥赫然站在厨房门板后,胳膊缠着白布,腹上还渗着血,幽幽看着我。
我搂着饭盆后退,那肉是他们逼我吃的,不是我想吃的。
大哥来来回回看了我百遍,才笑着开口,小娥,你走大运了
只要你跟上宁萸一行人,做我们的内应,大哥保你这辈子顿顿有肉吃。
我眯着眼,真嘟假嘟?
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白着一张脸拍拍我的肩膀,那些个吃干饭的不中用,你就是我们红柳县杀手会唯一的希望了
连年大旱,朝廷却一粒粮都不救,都是这宁萸从中作梗。唯有陈王慷慨救世。小娥,你也不忍心看着全玉关府的百姓被宁萸这狗贼祸害吧。
我郑重地点点头,泪光闪闪地求他。
大哥,要是我被宁萸害死了,你记得给我烧县南的烧鸡,后街的酒酿……
我走远了,没听见大哥牢骚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大哥让我跟着,刚跑二里地,我就要废了。
宁萸一伙人,骑的是马。
我两条腿怎么撵得上?
喂,大人,等等小女子
3
宁萸勒马回头,遥遥看我。
胡杨狐疑地扫视一眼,笃定地冷嘲,大人,这厨娘果真别有用心。
他一回头,宁萸已经纵马行到我跟前。
找我有事?
我要跟着大人走。
糟糕,好像暴露了。
平日里,杀手们都笑我缺心眼。
我也不是真的痴傻,只是脑子混混沌沌。
对入小黑房做杀手前的事,一概都忘光了。
凡事一往深处想,总忍不住浑身颤抖,鬼索命似的。
我小心翼翼看宁萸。
宁萸并未反应过来我是个探子。
他唇角微抬,压声道: 胡闹。
没闹,跟着大人能吃饱,还有银子。不过,我也不吃白饭,我会做饭,玉关府的菜样,我都手拿把掐。我豪迈地拍了拍胸脯,把自己的心虚掩饰得很好。
实际上,我只会炖炖肉,炒两盘青菜。
宁萸盯着我有些粗糙的手指看了两眼。
风沙太大,我缠头的布巾糊在眼上,没看清他的眼神。
他伸手帮我拨开,迷蒙间,看到了指侧的小痣,有种异样的熟稔感。
我见过宁萸吗?
想不起来,头好痛。
既然你想,那便跟上吧。
最尾的侍卫分我一半位置坐上马。
嘿嘿,我出息了。
距离万两白银只有只有十步远。
好想啃掉宁萸一块肉,拿给老大,换银子。
4
一晃五日,已到了玉关府两日。
大哥曾说宁萸来此,打的旗号是为土匪起义一事。
可宁萸这阵仗,未免也太小……
宁萸出门办事,我也无须做晚饭。
刚推开房门,便见一黑衣男子蒙面扒窗。
别叫,是我周老大。
大哥鬼鬼祟祟地跨进来,质问我,这几日,宁萸都做了什么,有没有发现什么秘密?为何不传消息?
我挠头,可是大哥,你没给我飞鸽,我怎么传信……
一时间,我感觉大哥有些尴尬。
连忙说话调解氛围,这几天,我做了红烧肉、炒野菜、烧豆腐……
越说大哥脸色越发凝重,停。
你在小黑房都学了些什么啊?怎么通过考验的?
不过眼下形势逼人,上面又交代了任务。凑耳过来。
片刻后,我连忙退了又退。
不行我是杀手,卖艺不卖身
大哥,你找别人吧。色诱宁萸这事,我真做不来。
大哥连忙捂着我的嘴,小声点,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
我带着怨气呜呜叫。
色诱,只是为了给宁萸发一个示好的信号。他若应下,便代表不与陈王作对。
何况,他一个死太监,还能真破了你的身不成?
小娥,为了玉关府百姓,做一点小小的牺牲,不值得吗?
我支支吾吾,那我以后还能嫁人吗?我有未婚夫的。
虽然我早已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姓氏出身,只记得,我有个未婚夫,甚是喜欢我。
大哥敷衍摆手: 包的。
我又羞答答问,那大哥……怎么色诱?
5
大哥给我留了个包袱。
神秘兮兮地说,是青楼花魁娘子亲手设计的秘物。
足以勾人心魄,乱其清静。
原来是件巴掌大的粉荷肚兜。
大哥交代我只穿着这个去找宁萸。
隔壁起了动静,大概是宁萸回来了,大哥嗖一下翻窗溜走。
夜里风凉,只穿这个,受寒了怎么办?
我动了些巧思,直接套在外面。
哟,这小带子一勒,还挺暖和。
客栈的灯熄了大半,我敲了宁萸的门。
他刚沐浴过,眉眼都染上淡淡的水雾,一张俊脸配红唇,像是说书人口中的狐狸精。
扫过我半身的衣着,宁萸眉头不悦地皱在一起,极快地扣住我的手腕,拉进屋内。
修长细指灵巧地解开粉荷肚兜,眼也不抬地扔到椅子上。
我眉眼一亮。
这算是……成功了一半?
大哥说,只要宁萸脱下,我俩在床上躺一夜,这事就成了。
我大胆地拉住宁萸的手指,大人,我们一起上床吧。
宁萸瞳孔一缩,反扣住我的手腕,冷声道: 哪个腌臜货色教你的?叫你穿得这般轻浮,又叫你来做什么?
你居然还真敢来招惹我。
他攥得实在太紧,我缩着脖子颤颤巍巍答道: 来色诱……
这么穿很轻浮吗?大哥没告诉我啊。他让我脱光了穿,但多冷啊,我就多穿了两件。
宁萸渐渐松了手,揉了揉我的手腕,这么说,你是陈王手下的人?
我守口如瓶,嘴巴很严实,哼,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
杀手准则,厚厚一本小册子,我背了很多遍。
其他人少有识字的,还求着我帮他们念。
宁萸听后低低一笑,不打你,回去睡觉吧。
至于这物,他视线落在椅子上的肚兜上,弹了下我的脑壳,没收。
我慢吞吞地,有些不想走。
这可是我接的第一个大任务。
我拽了拽宁萸的袖子,大人,我得跟你一块睡。
他眼中划过一丝落寞,田小娥,你知道什么是太监吗?
我就是太监。
我好奇地凑近,太监就不用睡觉吗?那白天不困?
宁萸霎时收了所有情绪,提着我的衣领,把我赶到隔壁,安分点儿,再有歪主意,我就不客气了。
想起他那柄染血的长剑,我瑟瑟缩回床上,仰面睡了个囫囵觉。
我不是太监,我得睡觉。
6
大哥隔两日又来了,劈头盖脸一顿骂,说我空有一张漂亮脸蛋,脑子是个榆木疙瘩,连太监都不想和我睡。
我心里暗暗蛐蛐,宁萸不睡觉,干我什么事。
骂痛快了,大哥又找补两句。
不过,这宁萸连王爷献上的金银美女都一并拒绝,看不上你倒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他给脸不要脸,那我们王爷也不必客气。
小娥,眼下你是离宁萸最近的杀手,天时地利,偷袭宁萸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眼都瞪圆了,……我吗?
就你。有什么可推辞的,想想万两白银
杀手准则第七条,上令,不可辞。
……
月黑风高夜,我握着大哥给的匕首,藏在宁萸房间门板后。
一站两个时辰,腿都麻了,方才听见靠近的脚步声。
我握紧匕首,只听嘭一声。
房门被狠狠撞开,磕到我脑门了。
匕首咣当掉地。
转眼间,长剑拦在我的脖颈上。
我泪珠子扑簌扑簌往下掉。
脑袋疼,好疼。
宁萸收剑,抬手将我拎起来,压在门板上,瞳色幽暗。
一口咬上我的脖颈,吮咬辗转,像是要拧下一块皮肉。
我想起那些盯着儿子皮肉咽口水的男人,哇一下哭嚎起来。
不管了,这任务我不接了。
宁萸松口,脸和我贴得极近,我才嗅到他身上的酒气。
盯着看了一会儿,微凉的手指抹去我脸颊上的泪痕,小娥,不哭……
我们都愣了许久。
我盯着他指侧的痣,他看着我的脸。
宁萸带着酒气,冷不吭走出他的房间。
我抱着脑袋,在地上坐了很久。
突然想到,我好像不叫田小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