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收到 A 大录取通知书的当天。
从阳台一跃而下。
我怎么也找不到女儿离开的真正原因。
直到有人送来几本厚厚的日记。
日记扉页上用鲜红的笔写着:
我恨『她』我想杀死我自己
里面字字句句都是对我的血泪控诉。
我无法原谅自己才是杀死女儿的真凶。
追随她去了。
再睁眼，我回到女儿初升高的第一天。
1、
女儿死后，我的脑海里都是她摔得面目全非的影子。
我快疯了。
她为什么自杀?
没有理由啊。
我这么爱她，我在她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还有一个月，她就可以去 A 大开启她灿烂的未来。
我像幽灵一样在女儿的房间徘徊。
寻遍每一处角落，找她自杀的原因。
房间整洁得可怕，除了书，没有其他多余物品。
就在我快撑不下去时，女儿的同学李安安找上门来。
她交给我三本厚厚的日记。
赵阿姨，这是赵慧慧让我帮忙保存的，或许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
我很吃惊，女儿竟然瞒着我偷偷写日记。
2、
日记扉页，一行用红得刺眼的马克笔反复描摹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穿我的心脏:
我恨『她』我要杀死我自己
字字泣血，句句剜心:
妈妈，你什么时候能不变态
你爱的从来只是那个按照你的想法长成的『女儿』，她是只怪物。
687 分……死亡倒计时……
我消化着她的每一个字。
无奈、愤怒、窒息和绝望跃然纸上。
原来亲手将她推下深渊的真凶一直是我。
悔恨像硫酸腐蚀着我的每一处毛孔。
世界崩塌。
我走向阳台，倾身向下。
下坠的眩晕中听到女儿的声音，我去学校了。
猛地睁开眼。
女儿背着书包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身材样貌稚嫩。
墙上的日历赫然显示，三年前的 9 月 1 日。
3、
我激动得手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女儿面前，把她紧紧抱到怀里。
慧慧，慧慧，我的女儿，妈妈错了……
女儿挣扎着，手足无措，稚嫩的小脸透着僵硬和不适。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像看神经病一样打量我。
你，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回过神来，我尴尬地松开她。
失而复得的宝贝，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我应该说些什么，可一个字也不能说。
她才 14 岁。
记忆瞬间拉到三年前。
今天是她初升高的入学仪式。
老师在群里发通知，希望家长尽可能参加。
昨晚她小心翼翼地提出想让我陪她去学校。
我一口拒绝。
理由是要接待重要客户。
我指责她不懂事，14 岁已经是大姑娘了。
还假装没看到她眼睛里的失望。
慧慧，等我一会儿，妈妈陪你去参加入学仪式。
女儿怔住，满脸疑惑，你不是说要见一位重要的客户吗?
客户哪有你重要，看你，眼睛都哭肿了。
我脱口而出。
女儿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这时候的她还没开始写日记。
高中以前，我给她的压力也没有后来的变态。
抑郁不明显，没有被霸凌，一切都还来得及。
4、
女儿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地转头看看我。
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问。
到学校后，我看到几乎每个同学都是父母一起来的。
上一世女儿孤零零地一个人参加入学仪式。
人生这么重要的时刻，我和她爸都缺席，实在羞愧。
她后来在日记中回忆这一天，全班只有她父母一个也没到场，她就像一朵奇葩，与班级格格不入。
早上我特意化妆、做造型，穿上许久没穿的裙子。
习惯穿西服的我有些别扭。
却从女儿眼里捕捉到一丝惊艳。
她的同学说: 你妈妈好漂亮。
女儿不置可否，但嘴角弯了弯。
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
重新学习做一个妈妈，我毫无头绪。
入学仪式结束后，我立刻从网上下单几本亲子类书籍，又花钱报了网课。
希望有个好的开始。
下午赶去公司。
老板得知我没去见客户的原因是去参加女儿的升学仪式，指责我十分钟有余。
忽然觉得不值。
我是出了名的工作狂，生孩子当天都在开会。
坐月子时居家办公。母乳更是直接略过。
我拼命为公司赚钱，却连参加女儿的升学仪式都不允许。
是该重新平衡时间了。
5、
女儿正在房间写作业。
看到我端着切好水果进来，小眉头皱了皱。
我刚开口，慧慧……
女儿不耐烦地打断我。
知道了，这学期必须考到班级前三，全年级前十。
我顿住。
是的，我每学期开始都会给她定指标。
我清了清嗓子，尽力就好，能考多少名考多少名。
女儿歪着脑袋问，你生气了?是你自己主动要参加入学仪式的。
我吸了一口凉气。
她是如此不信任我。
或许是我的转变太反常，她一时难以相信。
我耐心地解释。
妈妈没有生气，能参加你的入学仪式我很荣幸，也是我应该做的。
成绩固然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
嗯……其实是妈妈今天看到一则新闻，一个女孩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抑郁了，我担心你。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
所以妈妈以后不会再逼你学习了。
真的?
女儿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惊喜。
我郑重点头。
她沉默一会儿，妈，希望你说话算话。
心头一颤，她已经很久没喊过我妈妈了。
母女关系渐渐好转。
女儿对我的亲近不再那么排斥。
以前经常加班应酬到凌晨。
和女儿的交流方式，主要是监督学习，验收计划成果。
工作忙就靠发信息打电话。
给她制定计划和发需求。
就像我给下属定 KPI 一样。
不，比 KPI 更过分。
那分秒必争的学习计划表，每分钟都是催命符。
女儿竟忍了三年。或许只为给我最后一击。
我把花大价钱请名师做的高中三年的学习计划，整整千字，十二页。
一键全删。
随之我的胸口瞬间敞亮。
忽然又想到女儿房间的监控。
那是我初三暑假安装的。
青春期的少女总会有很多心事。
尤其是交友我得严格把控。
女儿所有的通讯记录，我都会随时查看。
社交软件是不允许的。
我还会定期搜查女儿的书包、抽屉、衣柜。
那本日记是她在学校偷偷写的，属于漏网之鱼。
上一世，我监视女儿两年。
有次无意说漏嘴，她才知道自己的房间一直有监控。
那时候的她心如死灰，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只是笑了笑，哦，随便吧。你喜欢就好。
然后冷漠地转身。
现在，我得在女儿发现之前赶紧拆掉。
6、
女儿的房间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我踩着椅子找到衣柜顶上的隐藏摄像头，正准备拆下来。
你在干什么
一个激灵，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回头见女儿愤怒地盯着我。
你是在安监控吗?
不是慧慧，你听妈妈说……
女儿的眼眶立刻蓄满泪水。
我以为你变好了，怎么可能，人不会一下变好的。
她把书包往桌子上重重一摔，你装好了，随便你。
我拿着扯掉的摄像头，对不起慧慧，其实这是两个月前装的。
女儿的小脸从不可思议到绝望。
房间不让我锁门还不够?检查我的通讯录还不够?翻我的书包和衣柜还不够?让雪琴阿姨天天给你汇报我的行踪还不够?
我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你想连我说梦话，说的是什么都不放过吗?
我想要抱抱她，安抚她的情绪，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可是她对我的靠近很排斥。
连连后退，歇斯底里。
不要碰我求求你放过我我恨你
我们刚建立起来的好感和信任就这样瓦解。
在厨房做饭的琴姐听到动静，小跑进来。
女儿扑到她怀里，崩溃大哭。
雪琴阿姨，她竟然在我的房间里安装监控。呜呜呜……
心就像被人削掉一块。
在女儿心里，我还不如一个保姆值得信赖。
琴姐从我和前夫离婚后就在我家做事。
主要照顾女儿的三餐和接送上下学。
她对我的教育方式很不认可，可我是雇主，她不好说什么。
此刻，她也觉得我很过分。
慧慧妈，按理说我不该多嘴，可我还是要说，你不能在孩子房间里装监控，这是侵犯她的隐私。
女儿闻言，哭得更委屈了。
7、
我有些急了，这么下去更说不清。
你们先听我说。
女儿被我拔高的声音喝止。
等她稳定我才跟她解释，我真的是来拆监控的。
女儿将信将疑。
琴姐却很信任我。
慧慧，你妈妈虽然严厉些，却是个不会撒谎的人，阿姨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女儿想了一会儿，好吧，雪琴阿姨，我相信你。
说完又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十分难过。
我如此笨拙，教育孩子任重道远。
不着急，慢慢来。
我跟女儿承诺，以后不经允许，绝不进她的房间。
女儿怕我反悔，让我写保证书。
就像以前我逼她写保证书一样。
我写得很认真，女儿满意地读了两遍，还把保证书贴在客厅她贴过的地方。
好一个回旋镖。
好在母女关系缓和了一些。
现在，我一下班就抱着亲子关系的书籍啃。
听网课做笔记。
也越发认识到以前我的掌控欲是多么变态扭曲。
很快，时间来到期中考试。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这次女儿考得很糟糕。
暗怪自己粗心大意。
8、
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学校。
办公室里，班主任一脸严肃。
女儿耷拉着小脸，低着头，搅着自己的衣襟。
像只做错事的小鹿。
赵慧慧妈妈，孩子成绩下降厉害，尤其是英语才考 80 分，按这样下去，她连三本都考不上。你作为妈妈，就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我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示意她没事。
老师，孩子发挥失常没什么要紧的，一次考试更不能说明什么。何况她现在才高一，怎么能妄断她连三本都考不上呢?
班主任哑口，脸色难看地推了推镜框。
他以为按常理来说，我应该先跟他赔不是，再痛骂孩子一顿才对。
我继续说，就算赵慧慧考不上三本也没什么要紧，我相信我女儿将来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差。
在老师们诧异的目光里，我拉着女儿的手离开。
上一世的今天，当着办公室十几个老师的面，我把女儿骂哭
